讨论中国制造转型,有一个很核心、很容易得到共识的话题,就是中国制造缺少世界品牌,因此中国制造不免流于粗放低端,无法产生市场影响,也难有高附加值的收益。
人们常常举的例子是服装,认为作为世界纺织大国的中国,多做OEM是不够有出息的。人们常常幻想着耐克的方式,把创意和设计放在美国,而把加工生产交给别人。但这一定是中国纺织行业最好的选择吗?假如真的是这样,成千上万在缝纫机上工作的工人,他们将转型做什么呢?他们会在一夜之间成为某种品牌的设计师和创意人吗?
也许这样的纺织行业的分工,至少在目前还是中国产业的某种较佳状态。抛却品牌的文化认同不谈,仅就充分就业而言,能上缝纫机做工的方式,肯定对中国当前的经济结构和就业状态更有利。
当然,涉及到劳动力密集型产业谈品牌,也许充分而合理就业的问题,很容易压倒我们对品牌的追求。中国制造要有世界性的品牌,中国制造要有核心的竞争力,而不是单纯依靠便宜的劳动力,这种理论意识超前而现实遇阻的讨论,不是没有必要,而是太有必要,但却无法立即改变当前中国制造的结构。比如蓝领中国,与其强调蓝领时代的中国经济创造出更多的制造性品牌,不如稳步提高中国的蓝领经济生产率和职工收入。
此外,在品牌和技术之间,工业制造的全过程还有个工艺水平的问题。对于普通工业品,从技术理论上来说,职高的水平就能胜任。但要做出好的工业品,那是十分讲究工艺的。过去多年,光学镜头的工业品为德国和日本控制。这并非光学镜头的研究中国不能把握,而是中国人的工艺不熟练。要做出质量一流的工艺流程,就要求把中国可以随便上缝纫机的工人,转化成为在缝纫机上最为熟练的、能够做出最好质量东西的技术人员。就目前而言,改变中国的OEM模式,创造出有全球影响的服装品牌,这点应该更为重要。
对品牌的孜孜以求,以至于影响国人心理状态的例子,莫过于某种东西中华曾经第一,但如今却失落了,这容易上升到民族感情层面,要冷静对待,殊为不易。
比如茶叶就产生了品牌的感情纠结——第一个做茶叶的中国,却没有一个全球知名的茶叶品牌。在那场茶叶伤心于无品牌的讨论之中,国内国外似乎高度一致认为中国就没有世界级的茶品牌。英国《金融时报》报道说,中国人虽然自豪“在世界最大产茶国及消费国的头衔旁落100年后,最近中国从印度手中夺回了这一历史地位”,但中国人同时沮丧于“无论是在国内还是在国外,中国的茶叶品牌都难以与国外竞争者相抗衡。在中国,联合利华的立顿品牌占有的市场份额,仅次于它的本土竞争对手的三倍。”新华网也曾于去年3月报道,“中国7万家茶场为啥抵不上一个‘立顿’茶?”与国外报道不同的是,国内主流媒体想出了某种看似正确的解决方式。报道认为,中国茶叶企业之所以没有世界品牌,是因为它们“长期一直处于小、散、乱的状况,大部分都是中小茶场”,所以要按照“立顿”的方式,搞工业化的茶叶市场,并且上纲上线到了“农业发展的前途在集约化和现代企业化,因此,扶持、培养和壮大包括茶业在内的农业龙头企业非常重要”。
姑且认为,商业化的饮品应该走这样的道路。但中国的茶文化如此丰富多彩,只生产某款市场占有率高的袋泡茶就有世界影响了吗?显然不能。
我们知道,法国是一个奶酪品种极其丰富的大国,到法国吃奶酪,几乎被视为一种享受。但有谁能够把法国各地风味不同的奶酪,都视为世界品牌呢?奶酪的属地化,也许根本不需要世界品牌。这就如同中国的茶叶,怎么喝、在哪喝、和谁喝一样,它不是一个世界商业品牌可以替代的。
在中国品牌和世界认同之间,有些距离是要刻意保持的,有些距离是全球一体化所必须克服的。但我们不能一谈到没有世界品牌就火烧火燎、就要看菜下碟,心急是吃不了热豆腐的。也许世界品牌的诞生就是不经意间的副产品,而不是脱离现实过度追求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