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新疆阿克苏到甘肃会宁,价格的神秘传导机制只用了5个月,就把棉花原产地的上涨传到了千里之外的商场柜台上。追踪了一件成衣的价格之旅,这也是一个尚未结束的通胀故事。
2月
新疆阿克苏
尽管料峭的春寒让人们尽量避免过多户外活动,但“中国棉都”阿克苏的农民早已下了地,开始新棉种植的前期准备工作。2月份的一天,尼亚孜夫妻早早送孩子上了幼儿园,便来到他们干活的“地儿”———面积大约150亩的棉花种植基地。夫妻俩的工作是将平整的土地用土垄分割成一亩一亩的地块,便于引水灌溉。由于阿克苏的土地盐碱较大,每年这个时候都要放水“杀碱”。
确切来讲,尼亚孜是一个棉花工人,靠帮别人种植棉花来赚钱养家。他目前耕种的这150亩土地的所有者叫杨嘉平,是阿克苏农一师某团的转业军人。
不久,尼亚孜照料的这150亩土地迎来了2010年的第一次灌溉。引自天山的雪水浸湿了尼亚孜的黑色胶鞋。尼亚孜想不到的是,作为生产资料,从他脚下汩汩流过的灌溉用水,已经悄然涨价,从去年的120元/亩上涨为180元/亩。
水费高达50%的涨幅让老板杨嘉平颇感压力。转业之前,杨担任兵团的会计,他对数字的敏感程度要高于常人。每亩地水费增加60元,150亩就是9000元,每年加上滴灌至少要灌溉八次。这意味着,仅水费一项,今年他要多支出7万—8万元。杨嘉平的另一担忧是,物价上涨往往是牵一发而动全身,水费之后便是种子、地膜、肥料、人工等各个生产要素的价格上涨。
7月份的时候,阿克苏棉株的高度超过了成人的膝盖,尼亚孜夫妻开始忙着给棉花“打顶”。所谓“打顶”就是掐掉棉株的顶部,消除棉花顶部生长优势,使得棉花养料和水分的输送向棉桃集中。2月至7月,这150亩棉花灌溉5—6次、施肥3—4次、喷洒农药2—4次。这期间,化肥价格每亩地比去年上涨30元,地膜价格由去年每公斤11元上涨为13元。
但令杨嘉平更为担心的是人工成本的上涨。杨嘉平的人工成本结构是,尼亚孜夫妇作为这150亩棉花田的日常管理者,杨平时为他们支付110元/亩/年的管理费,而在今年,这个费用上涨为140元/亩/年。在每年摘棉花的时候,杨额外按照1.1元/公斤的价格给他们支付摘花费,这一费用今年的价格是1.4元/公斤。
此外是临时工的费用。杨嘉平每年在农忙时都要聘请80—100人的临时工,他们每天工作8小时,当天结算。去年临时工的价格是每天40元,而今年临时工的价格翻了一番,达到每天80元。
阿克苏,这座距离新疆首府乌鲁木齐898公里的城市,掌握着新疆三分之一、全国八分之一的棉花产量。这里的棉花价格仿佛一双无形的手撩拨着全国棉花市场敏感的神经。数据显示,截至10月底,新疆子棉的收购价为12.6元/公斤。而据杨嘉平回忆,去年同期,新疆子棉收购价仅为6.2元/公斤。
就在中国棉花价格一路走高的同时,国际棉花价格也屡创新高,棉花自7月末到10月初以来已上涨近50%并触及15年来的高位;纽约10月22日消息,NYBOT棉花期货上周五收盘再次触及涨停板,为1861年以来的新高。
至于棉花为何涨价,目前较为主流的说法是,种植面积减少、因天气原因棉花减产以及游资炒作是主要原因。但在杨嘉平看来,在通货膨胀的大背景下,生产资料、人力成本的上升某种程度助推了棉花价格的上涨。“尽管今年棉花价格大幅上涨与棉花种植面积减少、全球棉花减产以及游资炒作有很大关系,但成本上涨是不可忽视的因素。即便抛开前面几种原因,今年棉花的价格肯定跌不下来。”杨嘉平告诉《中国经营报》记者。
9月
山东郓城
“棉价真是涨疯了。我经营纱厂这么多年,没有见过棉价这么高的。”电话另一端,山东郓城某纺纱厂老板高万里的声音有些沙哑。
高万里的纱厂规模为8万锭,这在因盛产鲁西黄牛、小尾寒羊而享誉全国的县城里算是规模不小了。让高万里看不明白的是,自9月份以来,作为原料的棉花一天一个价,而他的产品———棉纱也“随行就市”。
“现在三级棉的价格在2.8万元/吨和2.9万元/吨之间,而能纺60支纱的二三级混合棉价格更在2.9万元/吨以上,去年这个时候棉花价格仅为1.2万元/吨。”高万里介绍。高万里的棉花采购有三个来源:新疆棉、国储棉以及进口棉,其中新疆棉占80%以上,其纺纱厂的产品主要有两种,40支纱和60支纱,分别销往山东、江苏、浙江、广州等地的织布企业。
过高的原料进价使得高万里不得不再一次压缩库存棉。按照以前的经验,纱厂库存棉至少应该能保证两个月的生产,但在高棉价的情况下,高万里只保留一个月的库存棉。“大家都知道棉价以后还会涨,但就是不敢大量囤货。”高万里道出了纱厂老板的顾虑,“大家都怕像2008年那样,棉价从最高的1.8万元/吨左右掉到9000多元/吨。”
人工成本的上涨是任何一个企业无法回避的难题。今年初,高万里给厂里的工人整体调了一次工资:工人平均工资由去年每月的1500元上升到现在的2000元左右。作为生意人,高万里自然不会让自己吃亏,他将上游的成本上涨转移到了下游客户。
产业链上游的层层涨价很快传递到了纺织企业。位于江苏张家港市的东渡纺织集团,其原料———棉纱的价格已经上涨了50%—60%。东渡集团的主营业务是生产针织面料,其中80%用于出口。据东渡集团董事长徐卫民透露,迫于成本上涨,东渡集团产品随之涨价20%—25%。由于东渡集团大部分客户是合作多年的知名企业,因此,东渡集团涨价幅度算是保守的。
10月
河北保定
对于李全来说,10月3日是一个难忘的日子。这一天,他照例向一直以来合作默契的织布企业山东太润纺织集团下了一张4万件衬衫面料的订单。李全是河北某衬衫制造企业保定分厂的厂长,该厂拥有400名员工,年产量为180万件衬衫。
4万件衬衫大约需要6万米的面料。由于之前不断听到棉花涨价的消息,李全特意在以往行情———1.23元/米的价格上扩大了一些预算,打算以1.3元/米的价格采购原料。即便有心理准备,对方的报价还是让李全大吃一惊,面料价格高达1.5元/米。李全所在的衬衫厂是给一些在超市销售的品牌做代工,利润空间本来就很低,以这样的价格采购,可能连本都很难保。
李全分别向其他的上游客户征询了价格。对方的报价要么比1.5元/米还要高,要么干脆声称没货。作为业内人士,李全深知“没货”只是敷衍之词,其实是对方嫌自己出价低或者囤货等待卖更高的价格。
为了不至于失信于下游客户,让这4万件衬衫如期制出来,李全不得不亲自给太润纺织集团的老总打电话,碍于情面,对方在1.5元/米的基础上再降5毛钱。与此同时,李全与下游的客户商议,每件衬衫在原来的价格上增加5毛钱。
与上下游的沟通和议价让李全忙了一个礼拜,同时,由于没有采购到原料,工厂基本上一个礼拜处于停工状态。李全这才对这次通货膨胀带来的棉花涨价有了一次深刻的认知。
10月以来,面料的价格也是三天两头一个价。李全似乎也习惯了这种价格的变化。在另一端,李全给客户也是每件衬衫以5毛钱为基数,逐渐涨价。李全算了一下账,今年面料比去年同期上涨50%,仅这4个月以来涨幅高达25%。
事实上,李全与上游的客户也有签订相关保价合同的。不过在原材料这样疯狂涨价的背景下,合同显得苍白无力。“这就是纺织业,如果紧紧跟着合同走,那反倒奇怪了。”李全告诉《中国经营报》记者。
衬衫涨价的另一只手还有人工成本。对此,李全坦言,富士康的员工起了“坏”榜样。“现在信息很发达,员工们都上网,他们一看南方的企业加薪,又和自己的老乡、同学进行对比,于是觉得自己挣得少了,便提出了加薪的要求。”李全表示。
据李全透露,他已经在春节的时候给员工加过一次工资。随着近期通货膨胀,食物和日用品价格上涨,他决定12月份的时候再给员工上调一次工资,由原来的1500元上调到1800元。“不过,订单的价格也要提上去。我们决定从12月开始,每件衬衫再加一块钱。”李全说。
对于涨价,李全表示,不同的客户接受程度不尽一致。“以俄罗斯为例,俄罗斯轻工业没有重工业发达,所以他们对纺织品价格的反应较为迟缓。我们的提价要求对方很难接受。”李全表示。
11月
甘肃会宁
一场薄雪让黄土高坡气温骤然下降。当下,甘肃省会兰州的气温已接近0℃,冬衣的销售也开始渐入佳境。
会宁,这座位于甘肃省中部的小镇,对于市场价格的反应比大城市较为滞后,不过,这里的冬衣已经表现出明显的涨价趋势。
小刘在会宁县自己位于南关十字的店铺里打着盹。不时有客人进来,用手摸一下挂在衣架上最新款棉衣的厚度,问问价格,然后啧啧叹口气摇头走了。
小刘对此已经司空见惯。据小刘透露,她上个月在兰州批发服装的时候,进价比原来上涨很多。“保暖内衣原来卖30元的现在价格是50元,棉衣的均价由原来一百七八上涨为二百出头。”小刘表示。
衣服价格的上涨使得会宁的消费者难以接受。因此,小刘每次进货不敢多进,怕卖不出去积压下来。“大衣铺货的时候我一次进3至5件,然后就是卖出去一件再进一件。保暖内衣卖得好,一次能进几十件的。”小刘说。
然而,对于一些大城市而言,棉衣涨价的消息早已见诸报端。有媒体表示,今年棉衣的涨幅高达20%,甚至有消费者通过团购来“储备”冬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