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春夏之交，新疆巴楚县再次曝出大面积毁林开荒事件，至少上万亩国家重点公益林被毁；而2007年，当地就曾发生过类似问题。记者深入林区发现，在过去几年中，这里毁林开荒的行为一直没有停止，号称世界面积最大的原始胡杨林已千疮百孔。

　　4年前的毁林事件，最终让包括副县长在内的多名干部锒铛入狱，处罚不可谓不重。然而，重罚为何没能震慑后来的违法者？管护这片胡杨林的国有林场，何以对毁林开荒行为熟视无睹？是林场监守自盗，还是另有隐情？

　　原始胡杨林被大片棉田“蛀空”

　　今年5月底，在当地群众的带领下，记者进入巴楚县夏河林场管辖的原始胡杨林。林中几乎没有路，有些地方甚至只有底盘较高的卡车可以通行，但顺着卡车车辙，总能发现茂密的林中隐藏着的大片棉田，如果不靠近，谁也想不到林区已被“蛀空”。

　　在林区，记者时而乘摩托车，时而步行，一日之内，行程不过20多公里，就发现数十块开垦的棉田。这些棉田少则七八十亩一块，多则千亩以上，总计不下万亩。负责带路的夏河林场护林员说，管护这片公益林的十几个林班，每个都有开荒地，要以我们这种速度，十天都看不完。

　　在一片足有两三千亩的棉田旁边，当地牧羊人毛拉·亚森说：“这个地方去年夏天到处是一人多高的红柳，还有不少胡杨，去年一冬天就全开掉了。”毛拉·亚森常年在这片林地内放牧。据他说，粗大的胡杨不好砍，就用铲车推倒，因为怕被人知道，砍伐的胡杨和红柳被集中起来，夜晚浇上汽油烧掉后，埋在地下了。

　　在这片棉田尽头，宽大的地埂上，还能看到一些红柳的残枝和胡杨的根体露出地表，棉田中间和地埂边还有一些残留的红柳枝尚未被完全挖掉。随行的一位当地群众说：“去年棉价暴涨，入冬以来，有关系的老板又开始疯狂地在胡杨林中开地，扩大棉田，比以前开得还厉害。”为了证实我们所见的棉田确实在夏河林场管辖区内，每到一处，他总是先找印有“夏河林场”字样的水泥桩。

　　尽管不久前，巴楚县调查了夏河林场的开荒事件，并“叫停”了开荒行为，但新开垦出的地已经或正在变成棉田。在开荒最严重的夏河营林区，记者看到两台拖拉机正在新开出的地中往复犁耕。拖拉机驾驶员说，这几年他一直在这片胡杨林中为老板开垦、平整土地，林场的人从没有来这里查过，老板至今也没有让停下来。他说：“这附近老板的开荒地多数在千亩以上，有的是以前开的，也有去年才开的，都有与夏河林场签订的合同。”

　　屡禁不止的疯狂毁林

　　巴楚县境内的天然胡杨林，连片集中分布在叶尔羌河两岸，是阻止塔克拉玛干沙漠西扩的最后一道屏障。这片世界上面积最大的原始胡杨林，主要由巴楚县夏河林场和夏玛勒胡杨林场管护，其中绝大多数是国家重点公益林。

　　从2006年开始，夏河林场以改造闲置弃耕地、发展经济林的名义，与个人签订承包合同，开发国家公益林中的弃耕地，并要求必须全部定植果树。但记者在林区实地调查，所见尽是棉田，没有见到一棵枣树、核桃树或其他任何果树。

　　据夏河林场知情的干部和职工透露，2006以来，夏河林场与个人签订的同类合同超过300份，不少县里的领导干部甚至自治区林业厅的个别干部也参与其中，以他人的名义与林场签订承包合同，开垦林地。直到今年有人举报，当地在国家重点公益林中垦荒的事实隐瞒不住，县里这才开始调查，夏河林场场长、书记等3位主要负责人已于今年5月被停职。

　　一位知情人说：“夏河林场的开荒地，以领导的居多，有林业厅的，还有县上的，他们都把合同改成朋友的，其实林场和县上的人都知道，谁也不敢说。再说从合同上也看不出来。”

　　而在2007年，夏玛勒胡杨林场被曝光的毁林事件震惊国内，并最终导致巴楚县一位副县长、夏玛勒林场场长和多名当地干部入狱服刑。不过记者了解到，在查处过程中，事件始终难以定性，喀什地区和巴楚县认为夏玛勒林场不存在毁林开荒，而是恢复弃耕地，多次否定调查结论，导致案件屡次陷入僵局。最终由最高人民检察院和国家林业局联合督办，才认定了2.4万亩胡杨林被毁的事实。

　　被停职不久的夏河林场前场长苏玉说，今年夏河林场出现的情况与2007年夏玛勒胡杨林场毁林开荒其实是一回事，可能就是因为夏河林场有很多领导干部的地，所以当年上面来人调查开荒问题时，只查了夏玛勒胡杨林场，而几乎没有调查夏河林场。时至今日，这些领导干部的开荒地还都继续保留着。

　　苏玉坦言，在公益林里开荒种地，县里是知道的，每年夏河林场向在林地里种田的人收取的承包费，大部分都交给了县财政。

　　大面积开荒种棉对林区生态将产生致命影响

　　巴楚县林业局书记殷明承认，据他们初步调查，目前夏河林场已开垦的林地已超过1万亩，但现在有多少是复垦弃耕地，多少是公益林，以及确切的数字还要等上级部门进一步确定。

　　夏河林场一位老护林员说：“从2006年到现在，在这片林子里，开荒就没有停过，这些林场职工都知道。那些外来的老板，种棉花无论亏了或赚了，第二年都会在旁边再开一点，面积越来越大。”据他估算，这些开荒地现在总数起码在5万到7万亩，主要分布在一、二、七、八4个林班的管护区内。

　　面对林场默许的毁林开荒行为，这位老护林员痛心地说：“林场职工都曾问过、管过，问他们为啥把树推掉、烧掉、埋掉，可他们手上有领导批的条子，有合同，还要打人呢，我们也没办法。”

　　最让一些林场职工担心的是，大面积开荒种棉花将引起地下水位下降，这对今后林区生态的影响是致命的。据他们反映，十年前，在胡杨林里只要向下挖上三五米就有水了，现在挖到几十米都不见水，种这么多棉花，机井把地下上百米的水都抽上来了，要不了多久，这片林子恐怕就会枯死。

　　目前，新疆维吾尔自治区林业厅和喀什地区林业局已派员介入调查，但夏河林场一些了解内情的职工却担心，这一次与3年前夏玛勒林场的毁林事件又有不同，由于涉及诸多领导，内部关系错综复杂，最后能否彻查到底，秉公执法，都是未知数。对此，在记者的追问下，巴楚县委主管农口的常委艾尼瓦尔·吐尔逊三缄其口，但他表示，此次事件无论事关多大的领导，县里都会先查下去，最后交给上级去处理。

　　近年来，随着棉花价格不断上涨，开荒种棉的情形在塔里木盆地又开始抬头。据新疆塔里木河流域管理局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专家估算，自国家实施塔里木河流域综合治理项目以来，流域内新增的垦荒面积不下1000万亩，这与国务院“新增零垦荒面积”的目标完全背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