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者按:回顾2011年,在危机中缓慢复苏的世界经济又遭遇主权债务危局的明显逆风。展望2012年,在全球增长形势看淡的趋势下,新兴市场仍有望成为“增长绿洲”,世界经济深层次的结构性调整仍将继续。对于已经成为世界经济增长之源的中国而言,如何把握战略机遇和有利条件,防范风险,应对挑战,化危为机,推动经济的可持续发展,已经是一个全球性话题。
债!债!债!
英国作家约翰•兰切斯特在其最新著作中发出惊呼:世界进入了“大债时代”。
因为对金融和信用的迷信,借旧还新、债务永续的观念一度盛行。遗憾的是,经济存在周期,债务“永动机”难寻。在刚刚迈入21世纪第二个十年之际,人们发现金融危机掀起的风险并未消弭,而是从私人部门的损失转移到国家层面的负担。欧洲重救急灭火,美国重刺激增长,新兴市场重避险护盘的局面已经展现。
债字当头
走进萨拉佛拉库女士的家,看到的是古色古香的家具和来自世界各地的摆设。这是一个殷实的希腊家庭。但女主人心情并不愉快。
“债务危机是我从来没经历过的痛苦。我是律师但几乎没有客户,加税很厉害,收入大减。我们必须改变生活方式,先保证女儿教育支出,其他都压缩了。”
2011年,希腊进入第7轮紧缩。希腊是欧债危机的缩影,欧债危机是当今世界经济的“关键词”。从冰岛、爱尔兰银行系统显露风险苗头,到希腊倒债风险爆发,接着葡萄牙、西班牙国债市场受到波及,11月意大利和法国主权信用又遭质疑。欧债危机可谓步步惊心,层层升级。就在12月初,标普又将欧洲15国债信评级全部列入“信用观察负面”名单。
在被市场倒逼的过程中,不少欧元国家在资金流动性、债务偿付力和经济基本面上都出现不同程度的困局。欧债问题“拆东墙补西墙”,却又顾此失彼的恶性循环,成为几乎所有分析机构眼中2012年最主要的全球性风险。
隔洋相望,金融危机的发源地美国同样“债压如山”。数据显示,美国公债余额达到15万亿美元,与其全年国内生产总值(GDP)规模相当。在截至2011年9月底的财年,美国联邦政府财赤逼近1.3万亿美元,创下连续三年破万亿美元的纪录。官方预测,未来10年内,美国财政赤字仍将净增约3.5万亿美元。
今年标普对美国主权信用评级的历史性下调虽存争议,但其认为美国债务形势堪忧,国会和政府缺乏能力和魄力解决债务问题的理由并非妄言。人们看到了两党债务谈判僵持不下,“超级委员会”最终失效,更担心明年因大选等政治因素,减赤问题陷入泥潭。彼得森国际经济研究所所长伯格斯滕直言,美国的政治机制不能有效应对债务难题,长期而言财政状况不可持续。
相较而言,新兴经济体总体债务形势较好,国库尚丰,税收有源。国际货币基金组织(IMF)数据显示,2007年至2010年,发达经济体主权债务余额占GDP的比例从73%上升至96%,新兴和发展中经济体则仍保持在36%左右。预计到2015年,前者将上升到106%,后者却有望下降至30%。
世界经济“正在见证一场经济气候变化”——瑞银财富管理研究部亚太区主管浦永灏手中《2012年环球展望》报告的措辞抓人眼球。
虽然在瑞银编制的全球总风险指数表上,以中国、印尼等亚洲国家为主的新兴经济体情况强于美国,更远好于欧洲。但新兴市场恐难完全“隔岸观火”,随着近期采购经理人指数(PMI)等先行指标的回落,巴西、泰国和中国的货币政策出现调整,新兴市场能否脱钩的话题又被重提。
根据联合国12月刚刚公布的《2012年世界经济形势与展望》报告,一些主要发达经济体再次陷入衰退的风险正在加大,并将拖累其他国家经济增长。对于已经成为世界增长动力源的中国,如何防范新旧风险,保持增长动力,提高增长质量,已是一个全球性话题。
IMF经济学家孙涛认为,包括中国在内的新兴市场国家应注意两个问题:一是短期内如何防止美欧债务危机及其可能的恶化带来的负面影响,如出口下降、资本流动逆转、银行信贷紧缩、经济增速下降等。二是中期如何防止积累与美欧国家类似的脆弱性,如债务负担上升的问题。
从现实层面看,对于中国等新兴市场大国,虽然不存在债务上限和低利率陷阱的制约,但随着保增长压力逐渐加大,劳动力拐点及资源稀缺性等多重因素对价格存在结构性推升作用。宏观政策空间或缩小,需在容忍通胀和保持增速中寻求平衡。由此,很多专家认为,进一步推动深层次改革以激发内生动力,重构分配和社会体系平衡才是出路。
从更长远角度看,欧美信贷过度扩张引发危机,社会福利体系积重难返的例证,更给新兴市场大国提供了宝贵借鉴。人口数量增加和年龄结构变化对资源、财政的压力将是更艰巨的挑战。
不过,总体而言,各方依然认为,亚洲等地区的新兴经济体仍将成为2012年世界经济的“增长绿洲”。经合组织首席经济学家帕多安预测:新兴经济体增速或将放缓,但不会太严重,此时更应该利用外部形势带来的压力,进一步推进结构性调整,增强经济的弹性。
IMF副总裁朱民在回顾当下形势时谈到,这是世界近代史上首次出现发达国家金融负债、财政赤字、主权债务、失业率较高而增速较慢,新兴市场却恰恰相反的形势。这使新兴经济体更有条件,利用财政等政策应对风险,刺激经济,形成增长-税收-盈余-增长的良性循环。
一个初冬正午,阳光明丽。汇丰美国首席经济学家洛根纵论时局,语意轻快。不过,当被问及“金融危机爆发三年来,美国人的生活中究竟出现什么重大转折”时,他的语气消沉下去。“就业、收入……,一句话,人们对未来的看法不一样了。”
而就在年末,美国前财长保尔森坐在中国北京中央商务区的酒店会议厅里,兴致勃勃地向记者讲述他连日来在中国中部城市考察中令人振奋的感受。
在这些反差的背后可以看到,从各经济体内部到全球层面,诸多“旧制”正在经历“破”的过程,而新的模式与格局正磨合欲出。
在美国,信贷扩张下的消费推动增长模式正在发生变化。保尔森谈到,美国经济存在结构性问题。过度负债存在于家庭、企业和政府多个层面。中产阶层收入多年没有明显增长,贫富差距加大。美国也面临如何推动改革的巨大挑战。
高盛公司对2008年至2012年美国经济增长情况的回顾和预测显示,个人消费开支增速有限,政府支出受到约束,而出口对增长的贡献度正不断提高。在经济政策层面,奥巴马最近重提“新国家主义”,显露进一步加强政府力量的倾向和与传统新自由主义理念的背离。
在欧洲,欧元在设计上的先天不足,导致欧债风险集中爆发。在日前结束的欧盟峰会上,欧盟国家已经决定放弃通过修改《里斯本条约》来强化财经纪律,而是选择另立条约,推动欧元区向财政一体化迈进。此外,在财政负担的重压下,欧洲国家社会保障制度中的“去福利化”倾向已经显现,这对经济和社会将带来深远影响。
IMF经济学家孙涛谈到,从经济层面看,对于发达国家所谓的“破”就是去杠杆化(减债),所谓“立”就是寻找新的增长点。未来一到两年仍主要是“破”的过程。而在政治层面,2012年法国和美国将迎来大选,在欧洲今年已经出现多个政府更迭后,债务形势发展将继续对美欧政局产生重大影响。
从全球层面看,这种“破”与“立”的转换在经济重心、增长动力、要素流向、产业分布乃至货币体系等多个方面也体现出来。首先,全球经济重心正在从“北”向“南”转移。根据IMF数据,最近两年,新兴和发展中经济体对全球经济增长的贡献度从过去的30%升至60%多,经济总量占比也从30%升至一半多。
在这样的大趋势下,拥有30亿人口的新兴市场正成为全球增长和需求的主导力量∑勒公司全球畅销的高端“智能”马桶上几项主要功能,就是来自中国市场的“灵感”。这也许算是一个有趣的注脚。
在全球贸易领域,过去新兴市场生产、发达国家消费的模式出现转变,新兴经济体有望逐渐成为净需求方,贸易出现南北持续双向增长和南南贸易并重的局面。在资本流向上,未来资金将进一步追逐增长更强、回报更高的新兴市场。同时,随着主权和私人资本的壮大,中国、巴西等国家开始成为全球新的资本输出地。
在国际货币体系中,欧元的结构性问题已经凸显,美元主导的模式又存在重大风险。这些问题被越来越多有识之士谈及,整个体系的改革在推进之中。新兴经济体在国际经济治理和改革议程上的话语权和决策权正不断增强。
回首2011,展望2012,世界经济在危机中不断演进。潮起潮落,不破不立。这些历史与现实,将会给人类留下更多经验与教训,引发更多感触与思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