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到俄罗斯去,你别拦着我,当然你也不会拦着我,真的,我要到俄罗斯去,寻找我的梦……”
这句对白出自1993年北京电影制片厂拍摄的电影《狂吻俄罗斯》,冯巩饰演的男主角“大江”在片头说出这段内心独白。刚刚经历婚姻波折的“大江”,要去俄罗斯做“倒爷”了。
这几乎是中国第一部、也是最后一部关于“倒爷”的电影,转眼已经是20年过去了。那时候,冯巩的专职还是说相声,拍电影是兼职;现在,冯巩已经很少说相声了,当然,电影拍得也不多。那时候,正是“倒爷”把中俄贸易做得最红火的时候;现在,倒爷已经变成了一个传说。
上合组织峰会正在北京召开,中俄以及中亚四国,将进一步加强国际战略协作。而早在上合组织诞生前,中国的“倒爷”们早就实践了与俄罗斯的贸易协作。如今,“倒爷”们在哪?记者循着他们留下的蛛丝马迹,探究着“倒爷”们的传说。
雅宝路的故事
家家户户拉着帘子做生意
北京人,可能都听说过雅宝路。
1950年4月,位于东城区东南部的大雅宝胡同东端城墙开辟豁口,并向东筑路至日坛,因位于大雅宝胡同东端,故称雅宝路。
雅宝路,很短,从东二环边上延伸到日坛公园西墙,全长才485米;雅宝路,很窄,只有8.1米宽,因为商厦林立,且又紧挨着儿研所儿童医院,双向通行的道路,常常被拥挤的车流堵成了临时单行线。
雅宝路,很有名。因为比邻使馆区,占据独特的地理优势,它曾是全国最大的服装专营涉外窗口。雅宝路商圈兴起于20世纪80年代后期,最初,由几十个小摊位发展到现在的数幢商业大厦,每年的贸易额约在20多亿美元。当时,雅宝路曾创下了多个北京商圈之最:外商最多、交易最快、房租最贵。
关于雅宝路,最离奇的传说是,在北京,来自俄罗斯的每3美元中,就有2美元装进了雅宝路商家的口袋。根据统计,每年到雅宝路的俄罗斯、东欧国家以及非洲、阿拉伯国家的商人超过6000人。而这6000人平均每人每次来雅宝路采购的商品都超过15000美元。
以前的雅宝路,就像以前的秀水一样,以地摊的形式售卖各种外贸服装,经营形式松散、缺乏规划。现在的雅宝路,早已经过重新规划,以商厦替代地摊,但外语招牌依旧林立,其中以俄语招牌最多。这里的商家,很多都会说一些简单的俄语。他们的货物,也有很多是针对俄罗斯等东欧市场。比如裘皮、羽绒服,大码服装。
在雅宝路现在规模最大的日坛国际商贸中心,记者看到,这里18万平方米的商铺,几乎全部被租赁出去。不过,有些奇怪的是,这里的人流量并不是很大,而且店主似乎对散客没什么兴趣。店铺大多都拉着丝质的布帘,并且挂着“非请勿入”的贴纸。
“这已经是雅宝路的‘潜规则’了”,店主张晨笑着说。原来,雅宝路商圈的主要经营范围就是服装、服饰。而鳞次栉比的商铺之间,没有独特性就没有竞争力,所以,版型成为每个店铺征战商场的制胜法宝。为了防止同行偷学仿制,每个店铺都会拉上帘子,防止被盗版。而且,这里的店主,都有固定客户,做的都是回头生意,即便拉着帘子,也不会阻挡老客户。
倒爷的传奇
钱好挣,皮衣换来飞机
张晨年过四十,在“日坛国际”已经算是“老人”了。他的店铺主营裤子,面向的是俄罗斯等东欧市场,所以说着一口不错的俄语。和“日坛国际”里其他能说俄语的店主不同,张晨的俄语是在俄罗斯学的,“现在,这里去过俄罗斯的人已经不多了”。
张晨是浙江温州人,来自浙江的商人,是最后涉足俄罗斯市场,也是最成规模的一批。最先变身国际“倒爷”的是与俄罗斯接壤的黑龙江等东北省份的先行者,那是20世纪80年代初。因为地缘优势,黑龙江倒爷的生意做得最粗犷、也最简单,有些还使用“白酒换望远镜”这种简单的物物交换方式。
后来,北京人也加入倒爷的行列。80年代中后期,来自苏联和东欧的客人一到北京就直奔西单、王府井,大包小裹地买东西,北京人当时看着,心里有点儿纳闷儿,这些游客大批量地采购文化衫、皮夹克,是要拿回去送人吗?时间久了以后,才知道,原来这些游客并不都是以游玩为目的,他们的采购也不是为了送人,而是回国后再以高价销售。原来中国的商品在前苏联、东欧那么走俏?!于是,北京的“倒爷”开始上路了。
北京经满洲里至莫斯科的铁路全长9000多公里,国际列车每周对开一次,运行六天六夜。列车一进俄罗斯境内,每到一站,“倒爷”们就拎着皮夹克、羽绒服等蜂拥而下。
“这些最初的倒爷都挣了大钱了,我也是听了他们的故事,才去了俄罗斯”,张晨说,他听说过的最离谱的故事是,有“倒爷”用一车皮衣换来了一架俄罗斯的大飞机。
张晨一家做了十几年的服装生意,2004年,他带着老婆一起去了俄罗斯。在先期抵达的老乡的帮助下,张晨很快在莫斯科的大批发市场租了摊位。
“一开始,生意确实好做,那边的轻工业产品太缺乏了,而且,和以前的‘倒爷’相比,我们的产品质量更好,款式更新颖。”
张晨家在浙江有自己的服装加工厂,这让他能将成本控制在最低,当时,一件衬衣,卖到莫斯科,价格能翻十倍。“那时候,把赚来的卢布换成美元汇回家里,心里别提多美了”,赚了钱的张晨,甚至还和朋友逛过莫斯科的赌场,虽然把带去的钱都输了,但一点没觉得压力大,“那时候的钱太好挣了。”
灰色清关之痛
2008年是个转折点 倒爷逐渐淡出历史
在莫斯科的商业市场,中国的“倒爷”或者说中国商人并不孤单。
中国人主要经营的商品是服装,土耳其人经营地毯和挂毯以及床上用品,印度人卖玩具和DVD光盘。中国商人能占据服装市场的主导地位,最主要因素是价格优势。而中国服装(7.01,0.00,0.00%)的价格优势,除了低廉的人工成本外,还有一个回避不了的“灰色清关”。
前苏联解体后,急需进口大量商品,尤其是轻工业产品,这让很多国际贸易商人看到了商机。然而俄罗斯海关清关手续繁琐,关税混乱,为了鼓励进口、简化海关手续,俄罗斯海关委员会允许“清关”公司为货主代办进口业务。这些公司与海关官员联手,将整架飞机的货物以包裹托运的关税形式清关。此类清关的费用大约只是正规报关关税的一半、甚至更少,但是没有正规的海关手续。后来,这种清关方式被推广到海运、铁运和汽运,统称为“灰色清关”。
既然是“灰色清关”,那就有一定的风险。在俄罗斯的中国“倒爷”们,就经常被当地警方突击检查,那些通过“灰色清关”而来的货物,时常被查抄。但莫斯科有“倒爷”们的避风港,比如切尔基佐沃市场。
切尔基佐沃市场又称“伊兹梅洛夫市场”因为俄语发音谐音关系,在俄罗斯华人圈里,被昵称为“一只蚂蚁”市场。“‘一只蚂蚁’在华人圈里太有名了”,张晨回忆说,在其他很多市场都不断遭到警方查抄的时候,“一只蚂蚁”总能像僻静港湾一样。在那里,张晨能拥有一个稳定的经营环境,而且,周边都是中国人,不会觉得孤独,他能在这里买到中国人爱吃的豆腐,甚至能看到中文报纸。不过,这一切在2008年9月11日发生了改变。俄总检察院侦查委员会突然对该市场采取强制行动,共查封集装箱约6000个,重量约10万吨,货物总价值约20亿美元。
“一只蚂蚁”被查封被认为是一个标志性的事件,从那以后,那些传奇“倒爷”们,开始逐步撤离俄罗斯,包括追寻传奇的张晨在内。“市场被查封后,我们也想去要回我们的货,但是没有成功,因为我们的货没有正规的海关手续,涉嫌走私。而且,我们自己的身份也有问题,去找警察,还怕警察查我们的护照。”因为俄罗斯不是移民国家,申请居留证的手续复杂,所以很多中国商人也委托中介公司办签证。但这些签证,不被警方认可,一查就有问题。
白色通关来了
比倒爷时代更加规范高效
“一只蚂蚁”被查封后,2009年又被永久关闭。在那之后不久,张晨就回国了。他的同乡们,绝大多数也选择了回国。
“后来,金融危机又来了,美元贬值。我们赚的美元,拿到国内,能换到的人民币越来越少。中国的人工成本越来越高,灰色清关没法再做,我们的价格优势没有了,所以只能回来。”
回国后,张晨还和俄罗斯的客户还有联系,所以并没有彻底离开服装生意。后来,他得知,中国“倒爷”从事了20年的“灰色清关”国际贸易,已经逐步消亡。现在,有中国商人在俄罗斯投资兴建的新的国际贸易中心,比如莫斯科郊外的格林伍德国际贸易中心,中俄国际贸易更加规范、高效。
在2011年12月,加入国际贸易组织之后,俄罗斯更加严格地按照国际惯例和市场机制组织经贸活动,俄罗斯海关的清关速度将会加快,中国货物通关效率自然会提高。而且,加入世贸组织后,俄罗斯开始履行调低进口关税税率的承诺,这会促使中俄企业采用正规的通关渠道,无须靠“灰色清关”方式来降低成本。
“如果不是年纪大了,孩子需要照顾,也许,我会再去俄罗斯试试运气”,张晨说,他对“白色清关”的到来,有些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