央行并不急于降低长期资金价格,但长期价格资金又不便宜。有几个逻辑可以解释:
其一,从房地产回归市场的角度看,目前不是时候;其二,短期资金的补充有利于稳定价格,但长期资金的释放将刺激杠杆增加,这不符合当下基调;其三,如果财政存量资金能盘活,实际上相当于增加了长期资金的供给。
我们在此提出一个操作性的解释:央行需要的操作环境还没有最终成立。
在紧财政的同时,实施宽货币,如果货币政策没有独立性,那么就将完全失效。这是一个简单的逻辑。根据蒙代尔不可能三角理论,一个国家是不可能同时实现独立货币政策、汇率稳定和资本自由流动。对中国来说,如果追求汇率稳定,央行任何宽松或紧缩,都将引起套利资金的跨境波动。实际上2002年以来也的确如此。
因此,如果央行要打算承担,哪怕是阶段性的掌控宏观调控的指挥权,这个特殊时期也需要特别的外汇安排。如果外围市场,主要是美国货币政策不配合,央行的操作环境就不会成立。
要注意到,在本次政治局会议公报中的形势判断一段中,第一次提到了“要牢牢把握重大调整机遇”。那么,这个重大调整机遇是什么呢?
我们认为,中美战略与经济对话中提到的“希望美国宽松货币政策能有序退出”的达成,及中低端劳动力市场的稳定,是重大调整机遇的两个核心条件。这里只讲第一点。对中国的结构调整来说,美元收缩较之美元扩张显然更优,但必须确保外汇安全,这需要美联储的配合。
市场一致认为9月份是美联储退出QE的窗口,但上个月的FOMC会议只字不提缩减计划。对全球市场造成极大的信号混乱。我们不知道中美之间就货币政策达成的或有协议具体如何的,但我们确信有此君子协定的存在。
一般的信号是中国的美债头寸和资本账户政策动向。5月以来,全球机构大量卖美债但是中国央行仍增持252亿美元至突破1.3万亿美元新高。6月,全球央行加入到甩卖行列,但是中国央行的动作尚未可知。接下来也需要进一步观察。至于资本账户政策,目前已有的是常规动作,即7月份提高QFII额度1500亿美元。国内最近对资本账户开放争议迅速升温。
我们从一些渠道了解到的信息指,央行对重点区域贸易账户的背景稽查仍然在继续,这亦是一个重要的要件。
总之,央行已经开始为宽松做前期准备,但央行的操作环境还没有最终成立。
债务闯关:政府面临“财政双杀”,债务重组成本轮改革峡谷
在三个闯关中,债务闯关至关重要。我们再回头来看“紧财政”。
在本次会议中,对财政政策的定调没有变化,“盘活存量、优化增量、着力提高财政资金使用效益,加大金融支持实体经济的力度,把钱用在刀刃上”,总体口径仍是紧的。在此前的报告中,我们初步测算理论上存量财政的盘活量可达8000亿,遂言“莫愁无刺激”。我们此处谨做一些调整。
我们考察了1993年,也就是“社会主义市场经济体制建立”以来的政府财政收支增长和赤字情况(见图五),我们从图中可以看到,“量入为出”的预算原则非常显著,财政收入一般领先财政支出一年,财政支出一旦趋势确立会加速萎缩。例外的情形是1998年-2000年,这正是中国第一轮大规模财政刺激的开端,累积效应的逐步释放。
但2012的情况是,财政收入和财政支出增幅在同一个时间点产生拐点,同步向下,而且收入增幅的下滑程度超过支出。这样的局面在1993年以来是从未出现过的。我们或许可以称之为近20年来第一次的“财政双杀”。
我们从图六中还可以看到,2013年以来,这个窘境没有得到任何改善。“财政双杀”意味着,地方政府的财政支出预算提前反应了财政收入的恶化。恶化由两方面导致:政府性基金收入(一般土地出让金占7成以上)的急剧下降和债务偿还压力的剧增。
因此,本质上说是资产负债表的衰退,导致了利润表的紧缩。在此种情形下,地方政府做出了高明的决定——囤积现金。
这反应在了财政存款的逆势增加之上。不过,地方政府的现金流的核心头寸,实际上已经挪到表外,以金融机构机关团体存款的形式存在。目前财政存款由央行系统集中支付,截止6月份总额3.4万亿左右。而机关团体存款并不纳入预算,以一般性存款形式放在商业银行,目前规模至少已14万亿。纯从现金流考虑,地方政府的确是冗余的。
因此,中央政府有理由认为地方政府在支出上存在惰性,所以一再强调并要求地方盘活存量财政资金。但实际上地方的现金流冗余,并非是刺激不足的原因,而是刺激过度的结果。在该问题上,如果没有中央财政专项支付的硬约束,地方政府单边放活,从而单边扩大杠杆的动力不小,以至于央行似乎开始着急。
中央政府和地方政府的深度博弈,体现在14万亿的机关团体存款。显然,这笔存款若转化为有效投资,其意义非凡。但显然中央政府并没有这样做,而只能要求地方激活预算内的存款,我们认为这是一个战略性的问题,短期激活表内存量,长期是必须要激活表外资金的。之所以当下没有触及,涉及到如何理解这笔巨款。虽然它每年超常的增长速度(20%-30%)有严重的转移表内财政资金的嫌疑,所谓“跑冒滴漏”,中央政府不可能不察,但从“存贷联动”“以存养贷”的银行实操角度看,这14万亿的存款恰被用于为十几万亿的地方政府负债做信用背书。
因此,高存款背后其实是高贷款,14万亿的大部分已经被地方债务锁死。要为这部分存量解锁,逻辑上讲,就必须首先解开地方负债这个死结。我们相信在这个问题上,中央和地方已经走到了摊牌算账这一步,故而要调集审计署紧急审查。
显然区别于2010年地方审计指向控制风险,本次审查之立足点在于讨价还价与解决方案,因此,过去两年中地方通过信托、融资租赁等各种办法转移出去的负债可能会悉数被冲回,审计结果可能超出预期。
2003年-2007年,管理者的主要探索就是调结构,这一阶段受制于央地财政框架,如果说这是一种有先天缺陷的制度设计,那么2008年至今的所有探索都已被它催生的肿瘤——地方债务所吞噬。
过剩产能从重化工蔓延到新兴行业,十大战略性新兴行业规划沦为空谈,行政体制改革适得其反,让宏观调控组织框架濒临崩溃,货币传导机制产生抗调控性,金融市场化改革变异助纣,城镇化对自己的需求转化能力产生怀疑。这些探索的失败或严重停滞,无不与此莫大关联。现在,改革的突破口回到了财税制度,但是财政部门独立的自我革命几乎已不可能。
是以,任何试图绕开债务问题的改革都变得极其脆弱。
要解决地方债务,无非两条道:经济结构重组、债务重组。
在目前政策框架下,实际上已经没有任何进行经济结构调整的空间,即便是本次会议唯一明确提出的信息技术行业,也需要政府支出拉动。只有通过改革为地方开辟一定的收入和资产通道,进一步的改革才可谈判。要素市场改革与房地产回归,是财税改革准确的说是税收改革的配套。做好了才可能扩展到财政体制、经济结构,并最终触摸产权体系。
债务重组无疑是本轮改革的峡谷。债务并不能消失,而只能重组。也就是在海外部门、政府部门、企业部门、居民部门和金融部门五个部门之间进行分配。讨价还价的只是分配的比例及方式。
本次政治局会议所透露的,就是企业部门和居民部门将以“物价上涨”及债务货币化的方式承担债务。而关于政府部门、金融部门和海外部门之间的谈判仍在继续,关于是否资产证劵化、开放资本账户的争论仍然激烈。
这些命题都已经超出了本次政治局会议的范畴,整个四季度可能都将围绕债务分配问题而展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