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的10年中,南美地区享受了一段前所未有的美好时光。在全球充裕资金的推动下,国际大宗商品价格飙涨,使南美大陆受益匪浅。正如苏铭天爵士(Sir Martin Sorrell)的营销妙语所形容的,进入2010年以后的十年将是“拉美的十年”。玛莎拉蒂(Maserati)的经销店在波哥大(Bogotá)开业,而巴西每天诞生22个百万富翁。并非只有富人从中受益,贫困程度下降了。此外还有一个独特的情况,整个大陆的社会不平等缩小了。
然而,就像一切美好的事物一样,宴会即将结束。大宗商品价格随着中国经济放缓而下跌,新的焦虑感在这片大陆上萌生。每个国家都弥漫着一种略微压抑的恐慌感——美国量化宽松(QE)结束对这种情绪毫无帮助。随着经济周期开始逆转,许多政府似乎不知该何去何从。考虑到此前取得的巨大成就,人们对未来的道路总是存在严重分歧。
增长已经开始急速放缓,今年该地区的预计增长率仅为1.2%。世界银行(World Bank)在最新的地区展望报告中发出警告:“还不清楚放缓是否即将触底。”在“大宗商品超级周期”的刺激下,该地区的投资水平一度可以与亚洲国家媲美,而现在该地区的投资水平正在下降。与此同时,社会抗议活动在增多,人们或者是通过投票来表达,比如巴西进行的竞争激烈的选举;或者是通过直接行动表达,比如去年哥伦比亚发生的农民抗议或者巴西的街头暴动。在整个拉美地区,社会在躁动。
尽管国家治理水平参差不齐,但都普遍存在这种焦虑感。一个极端例子是委内瑞拉,一个治理极为不善的国家。委内瑞拉拥有世界上最丰富的能源储量,却出现了债务违约。正因为该国政府如此无能,才赋予了“旅鼠式行为”(lemming)这个词一种全新的含义。还记得《末路狂花》(Thelma & Louise)的最后一个场景吗?女主角们驾驶汽车冲出悬崖。这也难怪民调显示大多数委内瑞拉人认为总统尼古拉斯•马杜罗(Nicolás Maduro)应该辞职。
另一个极端例子是智利,该国常被看作审慎经济管理的典范。铜业在智利经济中占主导地位,短短一年中,该国增长率从一年前的近5%跌至今年第3季度的1.5%。圣地亚哥的政治气氛变得险恶。自去年在选举中取得压倒性胜利后,米歇尔•巴切莱特(Michelle Bachelet)发现自己的支持率逐渐下滑。
在这两个极端中间,各国情况各不相同,其中还有一大例外:墨西哥。与拥有丰富大宗商品资源的南美国家不同,过去10年对墨西哥来说是一段惨淡的时光。然而,由于当下中国的工资成本不断上升,作为制造业主导型经济,墨西哥承受的竞争压力减轻了,贸易条款也变得对其更为有利。尽管墨西哥的安全问题较为严重,假以时日,该国应该能实现增长。
拉美问题方面的老手可能会认为:我们以前就见证过这一切了。什么都没变。大宗商品热潮来了又去,在热潮中,拉美地区似乎总能超前发展。不切实际的希望是一个尤为突出的缺陷。在拉美,就如西班牙哲学家何塞•奥特嘉-加塞特(José Ortega y Gasset)所写的,“每个人都过着仿佛梦想已经成真的生活。”然而,未来已经到来,对巴西等一些国家来说不幸的是,它们面临着长期信贷狂潮带来的巨额消费者债务——这是增长趋于放缓的另一个原因。
然而,尽管对拉美未来的展望相当暗淡,并非一切都是坏事。人们总会很自然地假设好事成双(比如经济增长加快,同时国家变得更加民主)。然而事情不会总是如此。同理,祸不单行的情况也不会总是发生。
在社会躁动不安的情况下,拉美并没有重新陷入过去那种政变频发的状态,尽管一些国家的宪法制衡机制受到了不易察觉的侵蚀(比如,玻利维亚总统埃沃•莫拉莱斯(Evo Morales)连续第3次赢得了大选)。
除了一些显著的例外,经济政策制定水平在上一轮经济周期后得到了改善。浮动汇率制在大宗商品需求放缓期间提供了必要的缓冲。多数大宗商品的价格维持在历史高点,全球利率也依然较低(美国的量化宽松结束了,但被通缩问题困扰的欧洲和日本什么时候才有可能提高利率?)。拉美面临的是经济放缓,而非经济崩盘。
然而,关键是在政治层面如何应对经济放缓,特别是,如何处理与该地区新兴资产阶级相关的问题。过去10年中,该地区有大约5000万人加入中产阶层。他们一般保有3份工作,怀着目标,相信教育孩子的作用。他们缴税,自然也希望政府更加负责,腐败更少,公共服务更好。在政府能花在他们身上的钱减少的时候,要如何满足他们的这些要求,这需要拉美政治家具备开放和怀疑的探究精神,而不是像不久以前那样抱有想当然的思想。
宴会即将终结。过去10年中,拉美地区的许多人为他们取得的成就而自豪。一些国家的自我严重膨胀。然而与多数繁荣期会出现的情况一样,这是虚妄的自豪感:许多成就源于别处发生的事情。
现在,自由放纵的年代即将进入尾声。如同一位自行车手在轻松的长途骑行后抵达了山脚,增长或许将变得非常缓慢。前面还有一段斜坡,需要艰苦努力才能到达山顶。不过,这并非世界末日;只是山路崎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