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高女郎”——2015春季高级定制时装周过后,Victor&Rolf,一家荷兰时装设计公司,满意地听到了圈内的好评。他们这一季的作品让人很难过目即忘:用粗而长的稻草编成的帽子,像一个个既芜杂又精致的鸟窝,与其说是戴,不如说是“饰”在模特的头上,下面是印有大片3D花卉图案的娃娃裙,有黑白的,也有各种彩色的,大褶皱膨膨松松,有的绿色的花卉甚至延伸到裙子外边,变成立于体侧的一丛植物。这套从凡·高油画中得到灵感的高定作品,与Chanel、GeorgioArmani等推出的系列一道,被称为是富有推崇自然、情系花园的意蕴的佳作。
高级定制,一个来自法国的尊贵短语“hautecouture”,众多有“情怀”的设计师和品牌都心系于它。不过,在上世纪五六十年代,它曾一度被顶级设计师群落所遗忘。那时的时尚都在大街上,设计师们得像记者一样满街跑,去发现、去迎合,得到行家认可不重要,赢得普通过路女子的心,才算是成功。那时,伊夫圣罗兰每天忙着接成衣定制的电话,根本无暇做一个高定系列;而女人们也觉得,一掷千金去买一件高级定制裙子,实在划不来。
不过,情况改变已经很久了。在法国大革命两百周年,也即1989年前后,观察家们便发现,外形华丽、设计精美、价格昂贵的时装,重新成为热点,以巴黎为展示中心的高级定制业十分兴旺。就像大革命没有摧毁旧制度,大众口味也没能消灭hautecouture这一始于贵族时代、有艺术血统的设计产业。上世纪90年代后,观察家们纷纷转而关心一个新问题:不知道什么人,会跑到闪瞎人眼的大酒店里,坐在镀金椅上,呼吸着无处不在的脂粉气息和彩色的碎纸屑,津津有味地看上一个礼拜的华服表演。
时装从来就像期货的变种:成衣提早半年以上发布,高级定制则提早两个月发布,你去买了成衣,意味着你相信半年后它会火;而你去买了高级定制,仅凭你出得起这个价格,你都可以确信,只需再等两个月,你就可以变成独领风骚的超级大潮人。然而事总有两面,人们也经常把高定称为“实验品”,意思是,这是一些人在实验室里捣鼓出来的东西,灵感、想象力所占的比重远大于对市场的考虑:不需要投入大规模生产,也不必考虑卖多少件,至于真去买的人,心里也该知道,它不是用来穿的。
为了确保hautecouture在时尚界和设计界顶尖“盛宴”的位置,总负责巴黎高定和成衣展的巴黎时装商会,维持着很高的准入门槛。它考察一个个时装工作室,看其有无高定资格,能否一年办两场大型媒体秀,办四五十场小型的客户秀,工作室的规模多大,能否一次容纳足够多的人,等等。这一切都已立法成规,井井有条;而众设计师也得知道,高定基本上是脸面,赚不了多少钱,得靠铺向市场的成衣来养活,才能形成正循环。一句话,做高定,只是表示我有艺术追求,不是,或不只是快消品生产者。
既然是做艺术,那么,设计师就有充分的理由不理睬时代。有评论者把“凡·高女郎”系列,把卡尔·拉格斐给Chanel设计的“纸花园”系列(一个主要用白纸制作的大花园,模特们在其中行走),还有GA这一次推出的带东方韵味的竹子水墨系列,都同环境保护联系起来,因为这阵子的热点里有达沃斯经济论坛,有中美气候协议;但也有这样的发问:既然在巴黎举行,怎没见设计师们的作品里,有对1月初《沙尔利周刊》惨案的回应呢?各种议论都增加了我们普通观众的谈资,让我们在欣赏作品时,对高级定制本身的立场和追求产生了好奇。
不理睬时代毕竟简单,但不理睬销售,就不那么容易了。跟过去相比,现在的高定最大的变化,就是品牌们变得现实了,越来越在乎把东西卖出去,hautecouture的内涵,越来越等同于奢华。在黑白片时代,造型师和服装师要想方设法突出演员服饰和布景的质感,以便让观众透过黑白画面也能判断东西的贵贱、人的等级;而现在的高级定制,则是让观众一眼就相信,嗯,这套衣服肯定值很多钱。
你看到“凡·高女郎”时,会不会想到这些行头的价钱一定很贵?如果想不到,没关系,现在的高定服装都是标价的,用数字说话,你要是没勇气看数字,自然也没资格坐在秀场里面。还有像Docle&Gabanna这种更高调、更赤裸裸,公开说自己的座位只给哪一级别以上的明星保留着,或许是个噱头,但无形之中,hautecouture因此背离了“艺术”、背离了以前给人“造梦”的初衷。
前几天,我看到《VISIONAIRE》杂志和美国独立时尚网站REFINERY29联手拍了一个短片,介绍Dior今年的高定作品,是经过了一系列何等顶尖、代价何等高昂的制作过程,才呈现给观众的。一向以为设计应该是高冷的事,炫耀生产内幕,好像手机、手表才会这么做,这视频做得虽好,看后总有点不是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