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东人赵迎光个子不高,一脸圆融,才41岁,头发白了五分之一。
“所有做电商的人头发都白得快,为什么?因为我几乎是以分钟为单位在看我自己和竞争对手的数据。”韩都衣舍电商集团董事长赵迎光对记者说。
创业至今,赵迎光每天早上八点起来看昨天的数据排名,“我排第一很多年了,一样很紧张,第二名的数据对我是有很大刺激的,它增幅比我快,我就心里没安全感。”
根据公司的制度,韩都衣舍每天早上十点钟公布排名,这时候,公司内部的每个业务小组都非常紧张,“为什么电商对传统企业有那么大的攻击性?就因为整个行业都处于极度亢奋的状态。”
在韩都衣舍,某种意义上讲,最紧张的不是赵迎光,而是下面的“小组”。
公司主要由200多个小组组成,它们就是稻盛和夫讲的“阿米巴”。事实上,以小组制为核心的运营体系是韩都衣舍之所以成为电商黑马的根本。
2014年,韩都衣舍的主营业务收入逾10亿元。
赵迎光原本在国有企业做中韩贸易,主要工作是韩语翻译。2001年到2007年,他把所有业余时间都放在了开网店上。
卖过化妆品,卖过奶粉,卖过汽车用品,小打小闹,不成气候。到2007年,他手下只有五六个兵,月净利润不过一万五六。
他多次想辞职创业,但因为自己没有找到独特的商业模式,加之家人反对,他就一直憋着。他不是那种偏激的人,喜欢把事情都想清楚了再干。2007年,他终于想清楚了。
韩国衣恋公司是1998年由赵迎光所在的公司引入中国的,该公司搞的就是阿米巴模式,旗下有几百个品牌。
2007年,赵迎光的一个朋友、衣恋生产部部长辞职去了一家名为约瑟夫的电商公司,他邀请赵去他的新公司玩。
那家公司有5层楼,三四百员工,赵迎光先被朋友领去看公司的仓库,每天的发货量有两万多件,“07年的时候,一个服装类电商一天能发一百个包裹就很了不起了,但它能发一两万,我当时就晕了,”赵迎光跟朋友说,“我自己捣鼓电商六七年,很多事都没想明白,找不到出路,我可不可以见见你们老板?”
与社长的饭局约在了当天晚上。这个当年38岁的社长告诉了赵迎光三句话:一、一定要做自己的品牌;二、要从休闲女装开始做;三、款式更新一定要快,性价比一定要高。原来,赵迎光多年来之所以做不大,是因为自己一直在做渠道,这三句话猛然间点醒了梦中人。
当年9月,赵迎光决定借鉴约瑟夫的经验,要做线上版的衣恋。10月,公司尚未成立,他就注册了自己的男装品牌;12月又注册了童装品牌。次年3月,他正式辞职创业。
韩都衣舍一开始就选择了阿米巴模式,其实是形势催逼的结果。创业初期,韩都什么都缺:缺资金,启动资金不到18万;缺经验,从赵迎光到员工没有一个做过服装;缺资源,济南没有服装产业,连一个正式的服装设计师都请不到。
唯一的办法是做韩国服装代购。赵迎光到山东工艺美院等学校先后招了40名学生,一半是学服装设计的,一半是学韩语的。每人基本工资800到1000。“我告诉他们,我们不是做代购的,我们是做服装品牌的。但我们现在没能力做品牌,一年后我们做品牌。这一年中间,你要学会下订单,要考虑好一年之后如何自己做品牌。”
具体的做法是,从韩国服装类网站找到三千个品牌,然后筛出一千个来,每个学生负责25个,每天从25个品牌里选8款商品放到淘宝上去卖,卖出去之后就到韩国网站下订单。这事看起来简单,但至少需要买手学会挑选那8款商品,还要翻译商品介绍、处理相关图片。“活儿全是他们自己干,我从一开始就是做服务的。”
为客户代购的单价非常高,一般可以加价100%卖。韩都衣舍每天销售两三百款韩国服装,流量一下子就爆发了。事实上,韩都衣舍那一年充当的无疑是一个中间集合商的角色,业务内容也无非是:筛选、优化。
但通过代购,韩都赚到了第一桶金,更重要的是,培养了团队。
与此同时,代购也存在四个硬伤:一是时间太长,从消费者下单到到货需要15-20天;二是不能退换货;三是因为信息不对称,经常容易断色断码;四是性价比很差,进货价是国外的零售价。缺点如此明显,消费者为什么还要买?看中的显然是服装的款式。
第二年,韩都开始做现货,四个硬伤全都解决。同时,因为韩都的买手已经掌握了消费者需求,切换到自己做现货也显得水到渠成。
2009年开始做品牌现货时,当初的买手仍然是自己管理品牌、确定款式和价格、设计图片,所不同的是,相比此前的运营模式,加了一个库存管理职责。也就是说,下订单的时候,原来是从韩国厂家采购,现在成了在中国自己找工厂生产、发货、入库、出库。
变化随之而来。
韩都衣舍名列未来之星-2015年度最具成长性的新兴企业排行榜第十名
最主要的变化是增加了商业谈判、资金和库存管理环节。于是,一个人忙不过来时,慢慢地就变成三人小组——阿米巴基因开始裂变。这是一个责权利高度统一的单位,收入与销量、利润完全挂钩。韩都现在有二百多个阿米巴,分布到二十几个品牌里。
内部资源争夺战不可避免的爆发了,阿米巴之间的共识也由此产生:公司需要设置服务、协调部门。
“我所有的部门都是倒逼产生的,企划部就类似于发改委的角色,它会做一个全盘的协调,每年定一个大框架,然后再跟各个小组去沟通,但是最后决定权在小组,不在企划部。”赵迎光说。
如同现代国家形成理论一样,韩都企业内部上百个阿米巴间的博弈与变革最终系统化,并以契约的形式形成了服务、协调等部门,这样的部门还包括生产中心和仓储中心。
阿米巴是一种对内高度竞争的组织形式。赵迎光喜欢赛马,对相马没有兴趣。韩都旗下有一个品牌,一直不温不火,今年换了一个领头的,一下子就起来了,这相当于内部的资产重组。
阿米巴是产生品牌的引擎。理论上讲,韩都旗下的品牌可以无限多。
赵迎光对品牌的理解也与很多人不同,“我的公司愿景和使命和服装没关系,我的愿景是成为具有全球影响力的时尚品牌平台,使命是成就有梦想的团队,什么牌子对我来说不重要。年轻人或者想创业的人如何利用我所提供的基础设施成就他的梦想,通过他做的品牌去服务他需要服务的人群,那是他想的事情,和我关系没那么大。将来韩都衣舍特别牛的品牌会是哪一个?不知道,但它自然会产生出来。所以我们原则上不鉴定谁是主打品牌,谁是子品牌。那是一个自然的结果,并不是控制的结果。”
韩都衣舍涉及女装、男装、童装、老年装等产品,每个类别对应几个品牌,因此对整个公司来说,定义细分市场没有意义,那是每个品牌或阿米巴考虑的事情。对于一个创业公司来说,这样的战略是破解线下巨无霸的绝杀技。
“线下品牌优势在什么地方?就是你厉害的店长比我多,这帮人在每个区域都打得很猛。线上该怎么拼呢?所谓品牌就是细分人群,我就用多个品牌来牵你一个品牌的客流,我用几十个品牌的老大来跟你几十个店长拼。”赵迎光说。
表面上看,阿米巴各行其是,但总体上看韩都衣舍公司,它又是一个嵌入了天猫、京东的专业性、中间层的时尚品牌孵化平台。它依托天猫这样的通用性平台,但同时为后者带来客流。通用性平台提供的只能是通用性的服务,这就为韩都这样的专业性中间层平台提供了空间,且相互之间都能提供价值。
但赵迎光并没有过度依托大平台而产生的不安全感,“安全感到底来自哪里?原来是说,必须建自己的平台才有安全感,这真的是安全感吗?一个品牌有爱你的或喜欢你的客户,这是真正的安全感。客户是来买品牌的,不是喜欢你这平台,客户没有爱平台的。”
作为时尚品牌孵化平台,韩都衣舍的吸引力必须体现在看不见的系统能力上。这些能力包括产业链的柔性整合能力、IT集成能力、仓储客服能力等。赵迎光给讲了一个关于韩都如何做柔性供应链的例子。
韩都每年11月到12月推出来年第一批夏装款式,次年1月到2月份生产30%,3月份开始销售,一边销售一边打折,在此阶段发现、反馈“爆、旺、平、滞”四类款式,爆款返单,直至5月份。5月份生产剩下的70%,并于6-7月销售。这样,工厂知道韩都的需求,就能为其预留产能,不至于到时候安排不过来。
如何才能提前发现市场需求,这里就有一个IT系统建模的问题。通俗地讲,这一过程的逻辑是:通过历史数据产生经验,IT系统固化经验,然后通过IT系统给工厂发布指令,实现供应链柔性化。当然,供应链柔性化只是系统柔性化的一个部分,事实上,系统柔性化从产品研发就开始了。
既然是平台,必然是开放的,韩都的平台并不只是针对内部的各个阿米巴,它希望更多服装品牌参与进来。参与进来的品牌可以利用韩都的系统平台,自己只需要全心全意地做其最擅长的事情,这也就实现了资源的优化组合。事实上,这已是生态系统的概念了。
从这个意义上讲,赵迎光对互联网+的理解也与目前普遍谈论的模式不同。“比如互联网+服装,没有说互联网+传统服装啊,互联网+服装一定要跟线下产生关系吗?互联网+媒体一定要考虑纸媒吗?网易需要办周刊和晚报吗?在太多人心目中,线上线下结合才是正道,这是个伪命题。我是一个纯粹的互联网企业,已经在线上了,我要深度思考的是线下如何转到线上来,这是时代大势所趋,我们要往前走,不要往回看。”
因应互联网+大潮,赵迎光提出了自己的韩都衣舍+战略,其中,韩都衣舍+子品牌、韩都衣舍+柔性供应链已基本完成,下一步的重点是+代运营。
如今,户外品牌探路者已加进了韩都生态系统,金牧王也即将加入,一些有设计能力的工厂也将加入。今年3月,北京一个设计师也加入了韩都的系统,韩都为其提供资金和平台支持。
“移动互联网时代与PC时代最大的区别就是高频接触,这里面最大的机会是,建立品牌的时间会大大缩短。”赵迎光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