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3日，米兰塞尔贝洛尼宫，曾经的拿破仑寝宫，中国设计师曾凤飞携2016春夏作品来到这里，发布他在2016春夏米兰时装周上的首秀。首秀结束后的一周，我们坐在他位于798的曾凤飞工作室里喝茶聊天。这个典型的金牛座设计师，穿一件自己设计的棉加莱卡的白色刺绣衬衫，莨绸面料长裤，戴一副黑框眼镜，干净，内敛，言语间有内在的思维活力，却从不打让你云里雾里的文字太极。言之，有物。有一，说一。

　　这次米兰时装周，他的发布会主题名为“汉意”，这是一个很容易让人延展想象的主题关键词——当中国文化邂逅意大利的文化，这样的Crossover必然有中西合璧的处理手法和风格意象，但却不是简单僵化，无原则、机械拼凑的折衷主义。一切有它自在顺意，独具一格的组合方式。

　　灵感出发点和设计手法是相对聚焦的，甚至带一点质朴的忠实。曾凤飞告诉我，他在着手开始这次发布会作品的系列设计之前，精读过沈从文历时15年得以出版的《中国古代服饰研究》。这是一次漫长的阅读、咀嚼与内化的过程，其中传达出中国服饰文化的礼制、气韵、民俗与细节手法，着实让一个生活在现代的服装设计师脑洞大开，灵感纷至沓来。

　　所以，对于米兰时装周上的这次首秀而言，实为一次有“预谋”的设计。回到刚才提及的“聚焦”与“忠实”，曾凤飞希望这次的“汉意”系列，可以原汁原味地还原出中国传统元素的朴华之美。这种美是未经随意篡改，带有几分严肃考证的中国元素之美，但又区别于一般的简单复制。即，放在什么样的色彩、面料、廓形的意境之下给予有技巧的表达，对不同元素加以剧情编排、给予浓淡戏份的匠心运用，则是“汉”与“意”结合，古典与现代融合的终极挑战。

　　对中国元素的聚焦，体现在曾凤飞对中国服饰文化中“服饰纹样”的情有独钟。在他看来，纹样，是人们记录生活经验和表达审美意识，以及寄托精神、信仰的一种特殊语言。而汉唐服饰中的宫廷服饰纹样，则以其完整性与细节性兼具的唯美表达，透露出中国文化中的意趣与美德。

　　曾凤飞告诉我，本季作品中，他选中了中国古代宫廷的“十二章纹”：日、月、星辰、山、龙、华虫、宗彝、藻、火、粉米、黼、黻。一起来感受下：

　　再细交流，发现这些中国古典纹样实则很有嚼头。这个“嚼头”，便是其所暗含的文化密码——涵养于设计符号之外的，人之为人，所具备的“美德”：日月星辰，“取其明也”；山，“取其人所仰”；龙，“取其能变化”；华虫，“取其文理”（即取其五彩的外貌）；宗彝，取其忠孝，有的绘成虎与猿形，虎取其猛，猿取其智；藻，取其洁净；火，取其光明，粉米，取其“养人”（即取其滋养）；黼，取其“割断”（做事果断之意）；黻，取其“背恶向善”。

　　对这些元素背后精神的解读，是设计之初必做的功课，而我与曾凤飞老师颇有共识的是——现代人读古代人，隔代之见，多少感觉有些不明觉厉，但美最后的呈现，必然有足以跨越时空，历久弥新的规律可循。也正是在这方寸的纹样肌理之间，才能表达出物境与人的心境内在合一的共在乾坤。设计师的责任，即是在这样的物境与心境之间，搭建桥梁，营造法式，映衬美感。

　　如何对传统中国元素加以现代美感的运用？从米兰时装周上的曾凤飞首秀之中，可以得到两个设计启示——

　　1、对中国元素不垒筑恢宏高台，而应学会抽丝剥茧，取其要害做减法设计；

　　2、对中国风不做强行拆迁，亦不固守成规做“钉子户”，对属地元素加以令人耳目一新的手法进行变通与诠释，非常重要。

　　可以看到，多层次搭配手法成为这一季曾凤飞作品的重中之重。以故宫红、琉璃黄、藏青、辰砂、夜绿、浅土蓝、宝石蓝、月牙白等色彩，结合箱型、梯形等中国经典服装结构轮廓，以及取材自汉唐的高腰筒形线条、中式交错襟细节，从传统的造型中进一步提炼简约的设计。在制作上，吴江鼎盛丝绸再次助力曾凤飞，为此次发布会提供品质精良的上久楷宋锦面料，使用刺绣、提花、印染等多种表现形式，加上十二章纹样重组设计，让传统文化更有摩登禅性的惊艳。

　　诚然，对于米兰时装周的首秀而言，这并不是一次满打满算，完美到无以复加的发布。曾凤飞告诉我，对于一次完整的发布而言，从灵感构思到制作成型，他可以享有的时间近乎“捉襟见肘”。对于一个典型的金牛座设计师而言，他希望自己的节奏是不疾不徐，方可闲庭信步的，这也是中国设计在缓慢的雕琢间所必须付出的过程成本。细节的打磨，一定是时装艺术化不可绕过的路径。所以，曾凤飞告诉我，如果有下一次，他亦希望能通过更理性、可控的周期，达成更感性、率性的设计效果。

　　一个美好的悬念是，曾凤飞告诉我，今年10月，他还将在故宫博物院做一次自己的下一季作品发布，这亦是他以中国风的服装设计语言，对中国古建筑空间、中国古典文化致敬的一次设计践行。未来，在故宫博物院，他的设计作品也将开设面向消费公众销售的门店——中国风的时装文化，绝不是T台上曲高和寡的孤独情怀，而是真正能让人使用它，享受它。并且，让人在穿着之时，体味、享受中国文化那种静水深流、包容含蓄、蕴藉隽永的意境。

　　这样，方才可以抵达服装的本质：“好看，实穿，以有限的元素，传达无限的风味。”我相信，这也是曾凤飞，在持之以恒的隐忍与释放之间，将中国元素、中国文化植入国际时装文化土壤，生根、滋养，蔓延、自在自成的探索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