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业20多年来,一直未曾离开过棉花行业,亲身经历了几轮棉花市场的起起落落和行业洗牌,沿着新疆棉花产业历史变迁的轨迹,或许能得到一些对行业健康发展的有益启发。
九十年代初期,新疆的棉花种植者非常辛苦,那时候农业机械化程度较低,受劳动力的局限,一户人家种不了几亩棉花,棉花单产也较低,收购主体单一,主要以供销社棉麻公司的棉花加工厂为主。每逢收购季节,棉花加工厂门口就会排起一眼望不到头的售棉队伍,农户当天能完成交售已属不易,加工企业生产设备自动化程度也远没有现在好,生产效率较低,但棉花收购方相对处于优势地位,生产效益非常可观。也同时存在棉农“卖棉难”问题。
九十年代后期,棉花市场逐步放开,以浙商为代表的民营棉花企业如雨后春笋般出现在新疆广袤的土地上,为新疆棉花市场的发展注入了生机和活力,他们市场嗅觉敏锐,诚实守信,经营模式灵活,具有冒险精神,发展扩张速度很快,一举奠定了浙商民企在新疆棉花行业的历史地位。
在棉花发展的历史过程中有两个年份让人记忆犹新,2003年度籽棉抢收,皮棉现货价格快速上涨,最高接近19000元/吨左右,大型企业普遍看好会到20000元/吨以上,因此大量囤积,内地纺织企业叫苦不迭。随后国家加大进口棉花配额发放力度,而后现货价格大幅回落,最终导致一些囤货较多的大型棉花企业损失惨重。另外一年是2010年度,同样的抢收大战,皮棉价格一度冲高至33000元/吨以上的历史高价,之后迅速掉头向下,没有及时出售的棉企及下游纺织企业遭遇灭顶之灾,行业再次经历大洗牌。随后国家启动最大规模的连续收储政策托市才稳住了局面,实现价格软着陆,之后行业企业得以休养生息,但天量库存也使市场进入漫长的去库存周期,棉价长期低迷不振。
近几年来,目标价格直补政策的实施,最有效地保障了新疆棉花种植面积的稳定,新疆棉花产量长期维持在500万吨附近。2015年前后,随着农业机械化程度的提高,机采模式大范围推广,劳动力得到极大解放,土地逐步向懂种植的专业大户整合集中,规模化种植优势逐步显现,棉花单产及总产量得到进一步提升。同时新疆棉花企业数量也继续增加。据不完全统计,仅2018年至2020年间新疆新建改建棉花加工生产线约为100余条,其中北疆区域增加相对较多,为适应机采棉上市集中的特点,这些新建生产设备生产能力大幅提升,对原料需求也非常旺盛。
2021年上半年,国内新冠疫情控制较好,大量纺织订单回流而棉花种植期间新疆遭遇极端天气,市场对棉花产量下降的预期叠加世界主要经济体货币超发、通胀居高不下,以上因素的共同作用将这两年的抢棉大战推向高潮,棉花收购成本价格普遍高达23000-24000元/吨。国家有关部门曾多次发布风险预警并进行储备棉投放,但此时的棉企已经陷入内卷不能自拔,即使收购成本与现货价格倒挂2000元也无法阻挡抢购热情。
可能很多人难以理解棉企的这种选择,我曾经也有过同样的经历,那种辛苦大半年做好各种准备(资金、人员及各类培训、设施设备检修等等),到收购的黄金季节不敢参与,却看到其他企业干的热火朝天。机采棉上市时间非常集中,留给你的犹豫期转瞬即逝,作为企业管理者的那种低落、焦虑感旁人无法真正体会。参与抢收尚有一线生机去赌后市,宁可做错不能错过,是大多数企业无奈的选择,在“囚徒困境”中个体的理性有时也会导致集体的非理性。目前新疆棉花销售出现困难,企业普遍出现亏损。
在多次的走访调研过程中,我们看到一些纺织企业为了稳定原料供应与棉花加工企业深入联合,甚至通过整合土地,建立稳定的原料生产基地,产业链进一步延伸。通过统一协调管理,棉花原料从种植源头到生产的每个环节,质量一致性和稳定性得到提升,通过引进人才,运用各种工具加强对价格波动风险的消化能力。
透过这些历史事件,在每次行业整体出现困局的时候,一方面需要国家政策的精准引导和扶持,同时也需要整个行业认真思考,从中进行总结,提炼出有益于棉花未来发展的良策。
有些问题依靠企业自身无法解决,和企业交流的过程中也听到了当地企业的呼吁:1、受环境、水资源等各种条件局限,土地增量见顶,限制产能,坚决不再增加产能;2、对棉企金融信贷政策方面也要更加灵活有效;3、停止抛储、适时启动棉花收储托市,新疆棉花事关当地经济社会稳定大局,若企业大范围亏损也影响下年度收购;4进口棉配额的发放应当与采购新疆棉挂钩,以促进新疆棉花的消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