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开厂将近20年了,从来没有碰到过像今年这样的形势,真的从来没有碰到过,我的人生第一次碰到……”隔着手机屏幕,宁波双联电子科技有限公司(下称“宁波双联“)董事长王衔云不断重复着,硬硬的宁波口音里透露出难以掩盖的焦急与无奈。
宁波双联是一家从事电子元器件出口的小微外贸企业,成立于2014年,不过在这之前,王衔云从事外贸制造业已经多年。即便如此,接踵而来的困难仍然让这位老外贸人感到压力倍增:订单缩减、不能发货、进仓成本增加、融资困难……
根据宁波市2021年7月的统计,全市有各类市场主体115.3万户,小微企业和个体工商户占比达96.2%。“在我们宁波地区小微企业是很多的,也撑起了制造业的一大片天地。”王衔云说。因此他呼吁,在当前形势下,国家能够再出台一些惠及小微外贸企业的措施,让“源头活水”真正活起来。
事实上,近期,中央层面召开了多个重要会议,部署了稳外贸、保小微等重点任务。5月5日举行的国务院常务会议提出,要加大外贸企业信贷投放,支持银行不盲目抽贷、断贷、压贷,梳理一批亟需资金的予以重点支持。
2021: 订单还在,利润却没了
2021年,中国外贸进出口的规模达到了6.05万亿美元,历史上首次突破了6万亿美元。本应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时候,王衔云也完全不愁没有订单,工厂马不停蹄地赶着工,可做着做着他却发现了一个问题:利润没了。
一个最重要的原因是芯片价格大涨。对于电子产品制造企业来说,芯片无疑是生产制造环节中必不可少的“命脉”。然而,从2020年新冠肺炎疫情流行开始,全球“芯荒”就已经开始发酵。到2021年,由于国际供应链紧张,汽车、电子等多个行业的芯片存在较大缺口,市场上的企业普遍生产速度跟不上需求。
当供求的天平开始倾斜,价格自然会有所反应。宁波双联使用的芯片,原本价格是3元左右一个,到后来已经卖到12元一个,即便如此也总是买不到。除了芯片外,其他材料同样普遍出现上涨,而销售价格虽然也水涨船高,但是涨幅相比之下还是提不上来。
另一个原因就是国际航线运价飙升,普遍涨了5倍左右,有的航线甚至涨到了七八倍。宁波双联的产品主要出口地是俄罗斯,从宁波到海参崴的运价原本只有3000多美金一个柜,到后来已经涨到27000-28000美金一个柜。
由于运费太高,很多国外的客户都推迟了订单。一个原本应该去年11月份发货的订单,客户让宁波双联先不要发货了,因为光运过去他们就亏损了。于是这笔订单推到了今年,年初工厂把货做好之后,新的问题又来了——俄乌冲突爆发了。
2022年2月,俄罗斯与乌克兰发生军事冲突,直到目前双方仍在交火之中。王衔云曾经问过一个俄罗斯当地的客户为什么不让发货,对方回答:“现在这边老百姓都把钱都用到生活必需品上面了,只买些吃的,电子产品不买了。”这种情况也不独在俄罗斯存在,东欧许多国家也存在类似的心态。
2022: 订单减少,成本增加
2022年上半年,王衔云和他几个开工厂的朋友发现,今年的新订单出现了大幅缩水,只能先把去年没做的订单做完。往年他们一个月大概有200万的订单可以做,现在最多只有十几万,做完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发出去。他也无法确切地指出背后的理由——可能是俄乌冲突,可能是产业链向其他国家转移,也可能有其他的原因。“我们现在订单量只有过去的10%-20%,那他们(客户)在东南亚找另外的供应商也不是没有可能。”他说。
没有订单后“闲下来”的工厂,自然也养不起那么多工人。之前生意平稳时,宁波双联有90多个工人,现在只剩下二十几个了。其中既有被裁员的,也有外地来的劳工,在宁波待不下去选择回老家的。
这背后,是近些年来长三角一带劳动力成本不断上升的结果。以宁波双联为例,工厂给员工的工资里包含住房补贴,过去外来员工一个月住房只需要200-300元就够了,而现在变成了800-1000元。如果这个钱不给员工涨上去,他们连基本生活都无法负担。
除此以外,土地成本也节节攀升。过去几年,厂房的房租费用也翻了一番,从最初的平均17-18元/平,涨到现在的35-38元/平。“都是搞实业的人,这两年我们几个老板聚在一起经常说,‘还不是给人家打工了’。”王衔云叹道。
饶是如此,疫情还给他们造成了一些额外的成本负担。受到上海疫情的影响,许多货物都积压在上海港。而宁波港作为附近最近的大港口,是转港的不二之选,也因此一下子面临很大的货运压力。宁波港外的马路上,全部是排队进仓、等待出货的汽车,排队都要排三四天。尽管宁波双联的工厂距离港口只有两三公里远,但急需进仓时,也只能花很高的价钱,找人把货放进去。
外贸企业寻找出路
王衔云介绍,现在企业面临最大的压力就是资金链紧张。企业正常运转的情况下,货发出去,材料买进来,这样可以循环运转。现在货发不出去,工厂的日常开支却不能少,工人要生存、工厂基本盘也要保存,除非哪天工厂真的不开了。
然而,无法发货回款除了带来资金的紧张外,更导致了停贷、抽贷的出现。作为小微外贸企业,贷款时可供抵押的资产本来就少;经营困难之后,银行看到报表上的数据都是向下的,更不会发贷,甚至原来给的贷款现在还要抽回。“这两年基本上都在亏,从春节到现在我算了下,已经亏了几十万了。”他说。
从2020年至今,为了稳住小微企业等就业主体,国家也采取了一系列的纾困措施,例如减税、降费等等。
未来,内外贸一体化或许也将是一个出路。但对于这些一直从事外销的企业来说,如何参与到“蛋糕”早已分配得差不多的内贸市场来说又是一个挑战。“内贸市场原本只有10个人在做,一下子涌进50个人来这个市场,也会造成竞争的激烈。但这只是我个人想法,现在只有让市场来选择你的企业了。”他说。
针对像王衔云这样的小企业主的困境,近期,中央层面召开了多个重要会议,部署了稳外贸、保小微等重点任务。5月5日举行的国务院常务会议提出,要加大外贸企业信贷投放,支持银行不盲目抽贷、断贷、压贷,梳理一批亟需资金的予以重点支持;23日的国务院召开常务会议,决定实施33项针对性强、有力有效的区间调控举措,从财政、金融、投资、消费、产业链、能源、就业和房地产等8个方面进行大力度调节;25日,国务院召开全国稳住经济大盘电视电话会议,把稳增长放在更加突出位置,着力保市场主体以保就业、保民生,保护中国经济韧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