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人民币汇率问题被频繁提及。中国总理温家宝多次强调，人民币汇率无关中美货物贸易失衡。商务部长陈德铭强调3月中国将出现贸易逆差，以暗示人民币汇率并非低估。而美国奥巴马政府历史性地获得医改方案通过后，估计将顺应选民意志，继续加大对人民币施压。

　　 中美之间的贸易摩擦根源，焦点往往套在“顺差逆差”之上，而数目的大小，也因统计上的差异，常常变成一个争议热点。因此，仔细分析中美贸易统计数字背后的真相，有助我们对问题的了解，从而达致双方都可以接受的解决问题方案。

　　 首先，我们看一看中美贸易之间的一些关键问题。笔者与香港中文大学刘遵义教授、中国科学院陈锡康教授及其他多位经济学者，曾进行了一项专题研究──“美中双边贸易差额评估：国内附加值计算模型”，对中美贸易的统计详加分析，发现美方对中国的一些指责的确不公平。我们利用理论模型量化出口的本地附加值，发现中国对美国盈余的账面值，大大地高估了中美贸易背后附加值的差额。例如，中国2006年对美国的贸易盈余账面值是2034亿美元，但按附加值单位计算则只是442亿美元，差异相当大。不过，用附加值计算，中国还是有相当大的盈余。

　　 原因是中国出口的很多货品，包含了中国以外生产的中间投入货品。扼要来说，中国首先输入这些货品，经加工后再输往国外。例如，计算机的刻制电路板或其他零部件先在其他国家生产，然后在中国加工集装，在这个情况下，把出口计算机产品的账面值完全计算为由中国经济受惠，这是很不客观的。

　　 为了反映中国的特殊生产状况，我们建立的模型计入一些特别情况，如通过香港转口的中美贸易，及中国加工出口相对一般出口及内销产品包含更高进口中间投入品的数据。研究结果显示，中国输往美国的每1千美元等值的出口中，只有36.8%由中国受惠: 即本地附加值368美元。在这368美元的受惠中，直接本地附加值（从产品本身的生产）约为177美元，间接本地附加值（例如生产纺织品成衣所需的布、棉花，以及生产棉花的化肥，以及生产化肥的石油产品等等,依此类推）为191美元。但美国输往中国的每1千美元等值出口中，有86.8%产自美国本土，即美国受惠868美元。在这868美元的受惠中，美国从中赚取372美元直接本地附加值和496美元的间接本地附加值。换言之，中国从对美国每单位出口获得的本地附加值较低(出口加工的本地附加值就更低了)，而美国从对中国每单位出口所获得的本地附加值却很高。但因为中国对美国出口远比中国从美国进口多，所以中国得到的本地附加值还是大于美国得到的本地附加值。

　　 再从就业数字看，亦有值得我们深思之处！据研究结果显示，中国输往美国的每1千美元出口创造了0.1642人/年就业，而美国输往中国的每1千美元出口创造了0.0098人/年就业。这结果并不值得高兴，因为它反映了中国低工资、劳动密集型的生产状况。可以说，依靠劳动力密集和低工资所得到的出口竞争优势，对中国就业及外汇收入有很大的贡献，但严格来说并非长远之计。换言之，中国在改善国际收支庞大顺差问题上，有必要考虑优化产业结构，增加工人的收入，同时建立一个坚实的内需市场，才是长远可持续发展的根本目标。

　　 从目前的发展情况来看，中国必须改善收支失衡，但更重要一点，是透过目前的时机，优化产业结构，把产品升级和提高人力资本，从而增加附加值，使工人的生产力与真实工资能够有所提升。

　　 扩大内需的重要措施之一是建立一个比较完善的退休制度和医疗保险制度，让人民可以减少储蓄，降低目前居高不下的国民储蓄率。从经济学的角度看，利用影响支出方向的汇率调整与影响需求总量的宏观政策达致贸易平衡，是相对简单的市场机制，见效也比较快；相反，建立一个合理的退休制度和医疗保险制度，相对复杂，也是长期性的制度变革，见效比较慢，但后者是长期和根本之策。如果人民普遍担心退休后的生活费用，“积谷防饥”的心态调整不过来，也给政府造成困局。因为国民不敢花钱消费，若政府不透过财政手段增加支出（主要透过大型基建投资），就会出现需求不足的现象，出现经济收缩和失业增加的压力。相反，单靠政府大量投资基建和企业对设备投资，又引起产能过剩的问题，而且政府无法一再继续用赤字预算进行财政刺激。

　　 然而扩大内需，建立强大的国内市场，并不表示中国不应重视国际贸易，自己关起门来发展。事实上，国际贸易对中国来说很重要，因为基于“相对优势”的国际分工，为中国带来巨大的好处。中国庞大的劳动力，可以生产很多劳力密集型的产品，出口到国外，换取中国欠缺或生产成本相对较高的产品。若劳动力只局限为本土市场，则劳力密集产品充斥国内市场，对价格和利润都会造成更大的压力。虽然提高国人的平均人力资本是应有的发展目标，但并不可能一蹴而至。所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劳力密集型出口还是有其必要性。

　　 世界贸易史上有关贸易冲突的例子很多，必须引以为戒。美国部分国际学者包括克鲁格曼(Paul Krugman)开始与政客合流，支持对中国货品施加关税。也有其他经济学者认为美国在目前贸易极度不平衡的情况下，益处(较便宜的中国货品)比不上害处(包括失业与企业利润的损失)，贸易战对中国的损失相对美国高很多，所以美国应该对中国强硬。这也是奥巴马打贸易战的“底气”。

　　 构成贸易盈余或赤字的成因多端，并非仅仅是一个汇率问题。即使人民币升值，但中国进出口结构仍维持目前的情况，则逼使人民币继续升值的压力，或外间认为中国政府操控人民币汇率的指责，依然不会停止，所谓树欲静而风不息。因此，根本的政策，是从优化产业结构，提高人民的收入，纾缓贫富悬殊发展的不良循环力量，并且透过建立一个相对完善的退休制度和医疗保险制度，迈出建立内需市场的步伐，订下长远发展的百年大计和落实蓝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