举世瞩目的米兰时装周每年都会预告当季的流行趋势。款式、面料、颜色每年都在推陈出新，不断更换，引领整个服装行业的设计和生产。这是意大利人执掌世界流行趋势之牛耳的牢不可破的“主流”地位的象征。

　　然而在意大利的普拉托，华人企业却已经牢牢占据了当地制衣业的主导地位。本报记者的采访，揭开了当地华人制衣业的竞争之策。

　　途径：低成本四招

　　意大利是出设计大师的地方，其顶级服装设计师以及整个意大利服装设计界都保持着世界领先的设计水准。然而在普拉托，吸引华人企业家目光的不是设计师，而是成衣的款式和颜色。这是他们可以快速掌握、快速仿制生产并迅速投放市场获利的法宝。

　　这些华人成衣制造商节约成本的首要法宝是：无设计师。在普拉托的华人企业里，取代服装设计师的是一个口语化、更贴近实际的词——“模特师”。

　　在普拉托四五百家“快速时尚（PRONTO MODA）”服装成衣公司的近千名模特师的队伍里，正规服装设计专业科班出身的寥寥无几。大部分“模特师”的主要职责就是把老板和客户提供或者他们从隔壁公司摹仿来的服装，分解成可供裁剪师裁剪的部分。

　　曾在法国的服装设计学院留学的袁学文说，整个普拉托的“快速时尚”大多是抄来抄去，“这是公开的商业机密，大家追逐的是数量以及薄利多销带来的利润”。服装的质量、款式以及品牌的内涵则是不被关注的。

　　“他们（华人企业主）也不懂什么是设计。”袁学文说，当地的华人企业主大部分来自浙江温州地区，年纪不大时就来到意大利，大多只接受过中学甚至小学的教育，“因此他们进不了主流市场。”

　　目前，袁学文经营着普拉托为数不多的一家中档成衣公司。他说：“我是不怕抄袭的。我的服装都是我亲自设计，而且都是成系列的，每个系列有十几种款式。他们今天抄了这一款，我明天就推出新款，老款不用了。”

　　但像袁学文这样拥有自己强大设计能力的华人企业毕竟是少数。很多华人企业节约成本的另一招是面料成本控制，“这是很重要的环节。大量来自中国和印度的廉价布料使得普拉托华人企业出产的成衣拥有意大利人所不能想象的出厂价。”每天华人企业的成衣生产量是一个惊人的数字，这些企业“主导”着普拉托甚至是整个意大利的成衣生产量。“普拉托是当之无愧的欧洲低价成衣生产中心。”

　　第三个确保低成本的方面是雇佣华人移民劳动者。根据普拉托市长办公室的数据，当地大约有1.15万合法移民，而办公室估计这座城市非法移民的数量达到2.5万名，其中主要是华人。

　　按照当地警方的说法，那些雇佣非法移民的小作坊很难查。“谁知道他们有多少？他们总是关着门，把窗户遮起来。”不仅意大利人不知道，华人自己也不清楚这个城市有多少同胞开的服装厂。“在这个小小的普拉托，每天都有新的华人企业成立，又有老的华人企业关闭，就像有机体的新陈代谢一样。”

　　第四招是避税。华人企业所用的避税方法很简单，他们充分利用规模小的特点，开张之后在税务警察抓住之前关掉，然后用新的税务登记号码在原来的地方“重装上阵”。值得一提的是，教给他们这个方法的通常是意大利税务咨询师或律师。

　　计算：利润缩水70%

　　中低档服装在意大利的市场越来越大，说到底还是因为有市场，因为意大利人自己的经济状况也不好。

　　意大利的高级餐厅某种程度上是经济的晴雨表。看看门可罗雀的高级餐厅，就可以深刻体会到意大利经济的衰退。意大利人乃至德国人、法国人，如今兜里确实没钱。

　　“以前他们（意大利人）来华人经营的服装零售店里，从来不讲价钱，而且每季的衣服都是一次采购很多。而现在他们来得少，买得少，还要求打折。”

　　已经在普拉托开了五年服装公司的王晓杰给我们算了一笔账。以往秋冬季是利润最好的时候，一件普通的大衣，物料成本、人工成本加经营成本，价格在15到16欧元之间；如果面料更好一点，比如呢料，那成本要在20欧元左右。在前年，卖掉一件大衣可以赚3到4欧元。但从去年开始，一件大衣只能赚不到2欧元的钱。

　　王晓杰加重了声音，特别强调说：“这可是大衣啊！如果是普通的衬衣或者裙子，只能以“角”来计算，通常只有0.5到0.8欧元的利润。夏天的成衣利润就更低了。”

　　反问：谁动了意大利人的饭碗？

　　意大利人的服装企业经常指控华人的服装公司破坏了“意大利制造”的声誉。那么什么才是所谓的“意大利制造”呢？

　　阿健在一家意大利人经营的成衣后整理公司工作。一天下班后，他很神秘地说：“我见到ARMANI了。”那是真的ARMANI服装，阿健当天的工作是把从中国运来的阿玛尼进行整理。“具体来说，就是把中国出厂时的标签剪掉，把新的MADE IN ITALY（意大利制造）标签贴上，把原来的塑料(11755,-615.00,-4.97%)包装袋换成漂亮的布包装袋。”

　　袁学文说，这些意大利大品牌在中国代工生产已经是业内公开的秘密。

　　消费者们真的看重“意大利制造”吗？来自希腊的批发商亚历山大说：“我的顾客更多还是看重款式，也就是普拉托所说的模特。只用二三十欧元，在熙熙攘攘的商贸市场或者服装大卖场，又不是高档的专卖店，你想买D&G的真品吗？那真是天大的笑话。”

　　由此，许多在普拉托的华人自然对意大利当地的指责相当不满，有些人甚至认为是华人帮助了普拉托从经济危机中复苏。换言之，如果意大利自己无法作出经济结构调整，那么只能让其他人来干，比如说华人。

　　来自欧洲各地的批发商价格压得低，数量也上不去。这样低的利润没什么意大利公司看得上眼，而这留下的市场空间正好都由华人企业来填补了。

　　“不是所有欧洲人都穿得起GUCCI、ARMANI的。但是他们从小培养起来的审美眼光又低不下去。如果我们这些‘快速时尚（PRONTO MODA）’不在，真不知道他们要穿什么。”王晓杰（Matteo Wong）说。

　　Matteo Wong在中国出生，在普拉托长大，他经营着一家为中国移民服务的咨询公司。他反问记者：“如果没有华人，这里会有‘快速时尚（PRONTO MODA）’吗？中国人没有抢意大利人饭碗，我们还给他们带来了工作岗位。”

　　普拉托的市长罗贝尔托·切尼(Roberto Cenni)拥有SASCH品牌，然而他的这个品牌却是标准的中国制造。究竟是谁把工作岗位从意大利人手上拿走了呢？这个问题的答案不言而谕。

　　如此华人制造绝非长久之计

　　在意大利的华人成衣店，最引人关注的是他们很少用设计师。从表面看，这是为了压缩成本；从深层次来看，这是放弃了和意大利服装公司竞争的核心实力。

　　由于全球经济不景气，中国制造（在这里准确地说是华人制造）又火了一把。但是大家不要忘了，为什么一件在中国制造的意大利品牌衣服出厂成本和售价会差几个零？

　　无独有偶，当普拉托的华人企业习惯于抄来抄去时，中国国内正在为腾讯的抄袭闹得不可开交。但是腾讯的成功不具有参考性，因为它依托的是庞大的说着全世界最难学的中文的十多亿人，语言成了它的防护罩，它根本走不出华语地区。

　　华人成衣公司不一样，它们直接在别人的地盘和当地人竞争，因此他们必须按照人家的规则来玩。为什么意大利的服装能引领世界风潮？因为它们保护创新，鼓励创新，不停地创新。

　　用一件IT业的事情来说明，“脸谱”网站创始人扎克伯格被判赔给他的同学6000多万美元，因为给学校学生办个社交网站这一创意是由他同学首先提出的。

　　这就是了。现在华人服装公司日子好过，是因为意大利服装公司的日子正差。一旦大环境变好，双方都能发展时，华人的公司很快就会撞上天花板。喊了多年“走出去”，若低端竞争本性不改，华人公司最终只能靠减少自家员工的钱来竞争，而无法真正向外面要利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