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个无奈的选择——大片大片的棉花被弃采。立冬将至，广袤鲁北平原的棉田内，洁白棉絮仍在风中摇曳。往年，它们早被采摘了。沉重的棉花，压得棉农喘不过气来。诗人说“庄稼是农民的孩子”。究意是怎样的理由，让“父母”弃“孩子”于不顾呢？

　　2010年至今，棉价如过山车般，暴涨之后又暴跌，价格因素使山东大量的棉田遭弃采。

　　市场经济中的那双“无形之手”，翻云覆雨间，有人欢喜有人忧。“棉贱伤农，棉贵伤企”，这是一个怪圈，在许多行业里都存在。棉农播下棉籽时，满怀丰收希望，期待高涨的棉价；棉纺企业则希望收购低廉的棉花；消费者在选购棉布制品时，渴盼的是物美价廉。

　　棉花，是国家重要战略物资，它的稳定至关重要。

　　那么，到底应该有一个什么样的稳定体系呢？棉农在问，棉企在问，市场在问……

　　有专家说，市场经济中，在政策设计时要平衡各利益主体关系，打通理顺产业链中的各环节。唯此，才能建立合理的市场规则，使各环节形成利益共同体。

　　道理是抽象的。现实则是感性且紧迫的——— 棉农的利益，现在最需要保护。

　　沉重棉花下，喘息的农民渴望社会各方去分担他们的压力。

　　图一：农村劳动力匮乏，年过花甲的老人也要下田采棉。 本版照片均由记者张勇 摄

　　图二：对于目前的棉价，沾化下河乡张春龙夫妇心情沉重。

　　洁白的棉絮，绽放在已干枯的棉桃壳上。略带寒意的野风吹过，无垠棉田如云海荡漾。棉株叶子已枯萎，随着初冬临近，尚未吐絮的褐色棉桃也变得越来越少。

　　往年此时，棉农已是第三遍或第四遍采摘棉花了。而目前沾化、无棣等鲁北地区，一些棉田尚未头遍采摘。

　　去年棉价高涨，一度超过3.5元/公斤，今年棉花种植面积迅速扩大，棉花丰收了，棉价却跌到1.5元至2元/公斤。同时，农资、人工费用居高不下，雇人采棉花赔钱，个人又无力短时间大面积采摘，一些棉农干脆弃采。据滨州、德州农业部门不完全统计，目前尚没采摘的棉田仅在无棣、沾化一带就多达数十万亩。

　　【棉田弃采】 片片棉田，棉絮朵朵

　　11月1日，本报记者沿220国道赶赴滨州方向。过济阳界进入滨州境内后，公路两边大片棉田不时可见，越往东北方向棉田越密集。有些棉田没有采摘，远望去白花花一片。一路上记者发现，除成片棉田外，不少宅院四周的小块空地上，也见缝插针种上了棉花。就连沾化县下河乡工商所小楼前的空地上，一小片棉花也获丰收。

　　棉农夫妻：不愿雇人，起早贪黑采棉

　　11月1日，天刚蒙蒙亮时，滨州滨城区姜家店村何国勇夫妇就到棉田采棉。今年，他们在自家附近的河套地里种了20多亩棉花。记者见到他们时，两个人刚在地头上吃了自带的午饭，然后继续采棉。他们胸前挂了一只自制的大口袋，双手在棉株上飞舞着，棉朵不断被采集到口袋中。“一个人拼死拼活地干，一天也就采半亩地。”何国勇说，“心里很急，棉桃都开放了，棉絮暴露在外面，受天气影响大。一旦遇到雨天，棉絮挂水后很容易被尘土染黑，卖不上好价钱。”为什么不雇人采？何国勇算了笔账，一亩地收棉花约200公斤，一亩地化肥、农药、种子等费用五六百元，现在的棉价最好的0.5公斤才4元钱，一亩棉花最多能卖1600元；现在人工成本很贵，雇人每采0.5公斤需1元至1.2元，一亩地要支出采摘费近500元，如此算下来种一亩棉花赚不了多少钱。“干脆不雇人了，俺俩尽量采吧，能采多少算多少！”

　　当天18:00，天都黑下来了，何国勇夫妇才收工。在乡间小路上，记者发现不少采棉人或用手推车，或用三轮车，或骑着电动车，在夜色中载着一天所采的棉花回家。

　　租地种棉：今年很可能要赔本

　　沾化县泊头镇，50岁张建祥2010年曾种了10亩棉田，当年棉价一度达3.75元/公斤，这让他尝到甜头。2010年，张建祥承包了附近的50亩农田，把种棉面积扩大到60亩。今年棉花又是大丰收，但他高兴不起来。

　　11月2日，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他算了一笔账：一亩棉田承包费600元，农资成本500多元，棉花平均亩产400斤，目前棉价约8元/公斤，种一亩棉花总收入1600元左右，如果再雇用采棉工，一亩地要支付用工费近500元，扣除成本后就要赔钱了。虽然眼下棉花已经过了盛采期，但面对60亩棉田，不舍得花钱雇人采摘的张建祥说：“孩子都有自己的事儿，老伴身体有病。我只好起早贪黑采棉花，能采多少是多少吧，采不完的就扔在地里了。”

　　记者发现，仅在泊头镇附近几个村，棉花没有采的种棉大户还有很多。

　　【用工之困】 费用贵，人难找

　　采访中记者了解到，快速上升的人工费用已成为压在棉农肩头的重担。在沾化县、无棣县一带，棉花采摘人工费从去年的每公斤1.2元上涨到现在的2.4元。仅采摘人工费一项，就使得棉农每亩收益减少四五百元。更让棉农抓狂的是，有时候即便花钱，也未必能顺利雇到人。

　　用工荒：多为老弱妇孺留守农村

　　在沾化县下河乡走访时，记者很难在村里发现年轻人，采棉人大都是中老年人。11月2日中午，正在采棉的张春龙说，村里的年轻人基本都外出打工了，一年到头只有春节前后几天在家。

　　沾化县农业局人员介绍，目前农村大量年轻人外出务工，农村留守主体为老、弱、妇、孺，这导致一些地方耕地利用率下降，粮食及经济作物的复种指数降低，制约了农业基础设施建设和农村公益事业发展。另外，目前“80后”、“90后”农民工已开始成为新时期农村劳动力转移的主体，他们很多人不掌握农业生产的基本经验和技能，却有着融入城市的强烈愿望。

　　沾化县农业局办公室主任丁东华介绍，沾化县今年棉花种植面积为50多万亩，受雨水过多、人工费上涨和售价下降影响，目前至少10万亩的棉花仍在地里无人采摘。

　　机械采棉：山东大部分棉田未推行

　　一台大型机械收花机一天能收150亩至200亩，效率相当于800人。机械采棉技术已较为成熟，为何不推广使用采棉机械？

　　对此，沾化县泊头镇种棉大户赵富强不是没动过念头。然而他和众多种棉户咨询后了解到，机械采棉从前期播种、到后期清理都需配套，比如要按照采棉机等行距规格播种，并按照机采棉农艺管理，后期还需用专用设备清选。“另外，一台国产收花机价格百万元左右，进口机200万元左右，即便是我们当地的棉田合作社，也还很难承受这一价格。”

　　对此，山东省农机局局长林建华表示，现在山东棉花占全省经济作物种植面积的30%，全国居第二，但作为关键生产环节，我省棉花收获机械化几乎是空白，完全靠人工采摘，收获效率低，劳动强度大，生产成本高，已经严重制约棉花产业发展。今后一个时期，我省将重点推进棉花收获机械化，并对适用性好、作业效率高、质量可靠、价格适中、农民欢迎的主推机型优先推广、优先补贴。

　　【棉贱伤农】棉花交易市场仍沉闷

　　为稳定棉花生产、经营者和用棉企业市场预期，保护棉农利益，保证市场供应，国家发改委、财政部、农业部等制定了“2011年度棉花临时收储预案”，目的就是要稳定棉花生产，保证农民收入，保证国内正常供给。2011年度，棉花临时收储预案执行时间为2011年9月1日至2012年3月31日。

　　但是从今年3月开始，棉花市场行情急转直下，国内棉花价格指数从3月10日的31228元/吨持续下跌到8月16日的19059元/吨，跌幅达到39%。自9月8日中储棉总公司便启动2011年度棉花临时收储预案，棉花临时收储价为标准级皮棉到库价格每吨19800元。

　　对此，滨州市棉商李云龙告诉记者，棉花市场价格低迷时，会通过收储实行调控，稳住市场价格；价格高涨之时，会通过抛储来平抑价格。目前棉价较之去年同期暴跌近半，但现在因农村用工荒现象较普遍，导致雇人采摘费用偏高，不少棉农存在弃采现象，棉花很难收上来。另外，因收购利润锐减，一些小棉商也不再进村收棉花，棉花主产区的一些收购点接近瘫痪状态。

　　滨城区种棉大户李亮家中，已采摘上万斤籽棉，往年蜂拥而至的棉商此时却没了动静。“去年这个时候，村里的棉花已卖掉一半了，元旦前几乎全卖了，但今年到现在还没人来收棉花。”李亮称，“种棉是精细活，在压苗、打疯杈、采摘时期都要雇人，我和妻子更是全年耗在地里治虫、除草或打药。现在像我这样的劳力在工地上干活一天起码150块钱。”对于种棉花，他已心灰意冷，准备腾出地来改种其它。

　　对此，中国储备棉管理总公司人员表示，近期棉花现货价格持续下跌，下游棉纱棉布销售缓慢，棉纱价格继续下跌；受下游销售不畅影响，涤纶短纤价格有所下降。纺织企业订单下降、销售疲软，开工率较低，甚至有部分企业停产放假。多数纺织企业资金紧张，原料采购力度较弱，棉花采购意愿不高，棉花企业收购谨慎，国内棉花购销价格继续下跌。

　　据了解，山东一家大型纺织集团日前再次下调皮棉采购价格，目前其3级皮棉采购价格为19500元/吨，低于收储价。“棉花加工企业收购谨慎，收购市场仍较为沉闷。但预计随着加工旺季到来，加上市场需求不旺的因素，临时收储棉花数量有望持续增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