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业是年轻的,企业是年轻的,协会也是年轻的。在这样的整体组织结构中,活力不容置疑,经验却需要漫长的累积。可想而知,协同三部委联合制订发布“十二五”发展规划的过程,是对于产业用纺织品行业队伍的锻造与锤炼。
企业眼中“姗姗来迟的规划”,在中国产业用纺织品行业协会会长李陵申看来,恰是“十二五”承上启下之年的开篇力作。2011年行业协会与政府层面的审慎磨合,实际上始终伴随着对规划核心内容的逐步推广与宣贯。
这是一个认知度被启蒙、执行力被强化的过程。当规划真正以“红头文件”的样貌摆在案头,我们发现其实它早已不是陌生的面孔。再来细细品读的时候,关注的重点也自然而然地从发展目标转移到身后的环境因素和瓶颈问题。
即使是这样,我们仍然依稀看到,行业想象力在许多环节还有继续打开的必要。
磨合过程就是一次路演
姗姗来迟的规划
记者:“十二五”规划为何在千呼万唤中姗姗来迟?
李陵申:
产业用纺织品是我国从纺织大国向纺织强国转变的重要标志,是从比较优势向竞争优势转变的关键基础,是传统产业与战略新兴产业的最佳结合。
基于这些新的认识,仅有业内认同感是不够的。必须政府部门和下游应用领域也达成一致,才能共同铸就产业用纺织品的前景和未来。
会签三部委但凡存在对规划中任何条款的不理解和不认可,都不能最终联名签署。于是,不理解的要解释,不认可的要回复,协会在整个过程中完成了一次漂亮的路演。
虽然规划姗姗来迟,但是也要感谢过程的充分,各方观点因为反复磨合而历练得更加成熟。可以说,“十二五”发展规划是在充分结合目前我国产业用纺织品发展现状、经过缜密思考制定的具有战略指导意义的目标性规划。
字斟句酌的学术精神
记者:规划出台如此审慎,在哪些细节上进行了磨合?
李陵申:
规划中,某些指标的设定比欧美、日本等产业用纺织品发达国家、甚至比中国台湾和香港的发展水平还有一定差距,但目标的切实可行更为重要。
像关键共性技术的目标设置,既不能太低也不能太高,太低了缺乏前瞻性和指导性,太高了执行起来不易落地。比如,规划中说要加强生物医用纺织品的“基础性研究”,而不是“工程化研究”或“产业化推广”。
对细节字斟句酌是规划的一个显著特征。一种表述方式乃至一个字眼的推敲,都体现了产业问题研究的学术精神。例如,过去常说“无纺布”,实际从生产过程来看,并不是“无纺”,而是“非织”。再如,“过滤与分离”这两个并列概念的提出,是因为烟与粉尘之间叫作过滤,而液体与液体之间则称为分离。
涉及到一些相对模糊的概念如“完善标准管理体系”,执行时的拆解就显得非常必要:标准究竟缺失多少?哪些需要补充?哪些需要修订?都必须经过严格的余数分析来定性。
针对学术之争,我们计划在“国标标准”之后,马上着手出版“术语标准”。
取舍之间凸显重点
记者:从哪些内容的取舍能够看出现阶段的发展特点和要点?
李陵申:
规划提出的六大重点领域,原则上本着量大面广、产业化程度高、与国外成熟品类基本对应。农用纺织品不在其列的一个原因就是用量不大,草坪保护、保温大棚对农用纺织品的需求量,与高铁、南水北调工程对土工用纺织品的需求量不能相提并论。
纺织行业整体强调的中西部产业转移,在产业用“十二五”规划中是个缺项。从产业用空间布局来看,企业主要集中在沿海,产销模式基本上是本地消化,运输成本一旦加上去,可能竞争优势就没了。外商的选择也偏重于东部,因为招商成本相对较低。
上市公司的发展指标也没有体现在规划当中。最初设想过10亿元、20亿元、50亿元等几个指标下的上市公司数量增长情况,但比起化纤的千亿元、服装的百亿元规模,我们的指标显得太低。反过来再看产业用14家上市公司,融资后的全产业链铺设以及兼并重组,使得迅速做大几乎成为普遍规律。
实现目标的难度系数
战略机遇始于定位
记者:作为市场主体,企业应当看到哪些战略机遇?
李陵申:
规划的各项发展目标、关键共性技术的攻克与应用,都必须在企业的参与下才能得以实现。发现和善用“十二五”战略机遇,极大地考验着企业的管理智慧。
第一是市场机遇。增势明显的汽车、垃圾填埋、安全防护、水利工程、高铁恢复性发展等,带给企业的是信心和奔头。第二是政策机遇。三部委联发规划意味着他们有责任和义务制定产业配套政策。第三是发展机遇。目前产业用纺织品行业集中度较低,企业容易进入并超越。都说纺粘生产能力过剩,但是老外往里投资一点都不含糊,这足以说明过剩的是那些低端产能,击败低水平就有机会脱颖而出。
“转型升级”包括产品升级、工艺升级、链条升级等不同涵义,这需要企业客观分析自己所处生命周期的阶段和位置,之后才能确定做事的优先级顺序。
推广难度“无限”
记者:规划当中有哪些环节存在实际推广难度?
李陵申:
规划提出,到“十二五”末产业用纺织品纤维加工总量达到1290万吨左右,这里面产生的大量需求,并不都是从无到有的创造,还有替代作用的发挥。
替代是无限的,推广难度也是无限的,眼下的矛盾主要有3种:第一,上下游产业在认知上的时间差。倒不是说我们先知先觉,只是在主动追求下游领域认可的过程中提早发现了机会空间。第二,引导权威消费需要更积极的交流。中国的下游企业喜欢看国外都用到什么程度了,比如人家的建筑物为什么不翻浆、不裂缝?桥梁为什么不倒塌、不断裂?很多东西无法凭空想象,颠覆下游领域的传统思维需要更多的经验参照物。第三,传统利益链面临重新整合。任何新技术带来的产品替代,都会打破原有生产链、供应链的利益格局。这不只是“吃回扣”的利益关系,还包括原有供货关系的解除或者投资关系的终结。例如,一次性医疗卫生用品对纯棉制品供货渠道的冲击,以及因为减少感染机会而造成的抗生素滞销等,都会反过来制约新产品的推广。
相对增长难度加大
记者:未来产业格局是否有利于规划目标的实现?
李陵申:
随着我国城镇化率、人民生活水平的不断提升,服装、家用纺织品行业未来仍将保持快速增长。“十二五”规划要求产业用纺织品年均增长率达到9.5%。从2011年的增长结构来看,产业用纺织品增长率是8.2%。服装、家用纺织品行业增长率差不多都在2%~3%,按总量是“1”来分摊计算,我们的压力可想而知。产业用纺织品在未来5年的绝对增长值毋庸置疑,但是相对份额增长的难度却在加大。
一头是产需衔接一头是关键技术
“公关”不厌其烦
记者:如何理解“社会属性”下的产业用纺织品替代功能?
李陵申:
适当运用公关学、行销学的管理理念,对跨行业协调发展意义非凡。
从会签三部委的职能分布,首先感受到政府“公关”带给行业由上而下的关注。其中,国家发展和改革委员会主要负责产业政策和专项支持,工业和信息化部主要负责产业资源整合和行业标准,国家质量监督检验检疫总局主要负责国家标准和跨部门产业协调。
对于拓展下游应用领域,特别是扭转固有的消费观念,更要不厌其烦地“公关”。例如,强调一次性医疗卫生用品价格便宜是毫无意义的,转而强调安全属性更容易创造价值增长点。
在此过程中我们也发现,缺乏政策支撑的“公关”,难度系数较大。还拿农用纺织品举例,什么时候农用地膜、水果护套等环保型产品能享受国家政策补贴了,才有可能真正普及和推广,不然仅成本一项就阻碍了农民的使用积极性。
别人是义务,自己是责任
记者:在国外同行眼中,我们的产业形象如何?
李陵申:
目前全球纺织领域竞争最激烈的环节集中在产业用纺织品。其他终端产品已经通过逐渐转移产能的方式重新分配了利润结构,唯有技术纺织品的争夺正进入白热化。
在老外眼中,中国企业最不缺钱,买了厂房再买设备,产品也就唾手可得,而市场是现成的。所以他们的关键技术设备不敢轻易外发,尤其避免向中国出口。
去年中德论坛的时候我有一个很深的体会,同样的谈判和美国无纺布协会主席进行得也相当顺利,但是到最后美国企业也未能达成中国之行,原因是他“说服不了董事会”。
美国企业认为,他们没有责任和义务来培训自己的直接竞争对手。而交流是双向的,我们除了能“推销”完全开放的市场和逐渐成熟的知识产权保护氛围,其他几乎没有什么可让对方参考,这对于唯恐技术流失的外方,吸引力自然不大。
现在的产业用纺织品行业,如同以前的汽车行业。欧洲最先带着抵触进入中国,技术公开化的同时,也享受了先到先得的市场份额。相互开放一定是今后的趋势,那种“只占用你的市场,却不培育你的技术、不锻炼你的队伍”的想法是狭隘的。
技术跨界“自给自足”
记者:如何与化纤、纺机行业协同提高产业质量和市场拓展能力?
李陵申:
为了避免外行管理内行,个别应用领域成立了分会。分会职能类似于国家科技创新联盟,侧重于该领域的共性技术交流,企业之间针对相关技术的沟通是无障碍的。
说到产业用纺织品技术进步,不得不归功于产业链上游的纤维技术革命。原先高性能纤维全靠进口,国产化率提高之后有效控制了成本。当然,产业用纺织品对国产高性能纤维的大量使用,也反过来带动了纤维产业的更快发展。
产品的技术水平提升有赖于设备水平。纺机企业越来越多地投身于产业用纺织品专用设备研发,看准的就是单台贡献率高、投资回报率可观。不少纺机企业愿意成为我们的会员,强调基于下游的研发,从而也派生出一种跨界现象:企业为调试设备而生产的非织造布,在市场上卖得挺好。因为不停地研发、生产、调试,这些企业永远站在设备和产品的技术高点;可是这样一来谁也不敢买他的设备了,因为永远也敢不上他的研发速度。
“年轻”的优势与劣势
优化人才结构和培养机制
记者:作为一个年轻的行业,冲破人才制约的途径是什么?
李陵申:
不仅行业是年轻的,企业是年轻的,协会也是年轻的。我们在梳理协会内部人才结构时可喜地发现,“高学历”和“年轻化”都是值得标榜的指标。但是,年轻的优势和劣势同样明显,练内功是接下来相当紧迫的课题。
产业用纺织品不同于产业链上的其他环节,涉及技术领域的东西非常多,跨界属性明显,在技术培训、标准制订、项目评审和推荐上尤其突出。提高协会服务水平,首先要对自身进行检视。为行业培训的同时,也要强化对自身培训。
产业用纺织品企业一般用工100~200人,产值1亿~2亿元,在产值率和附加值高的同时,操作难度对员工技能提出更高要求。专业院校培养产业用纺织品专门人才拢共没有多长时间,院校本身的经验不足制约着人才的综合使用效果。因此重点应该放在企业内部的人才培养机制,我们常说某个企业是某个领域的“黄埔军校”,正是企业内部教育成果的典型刻画。“师傅带徒弟”在这个行业非常普遍,也非常实用。
差别化服务的“追逐效应”
记者:作为增强服务功能的主体,协会的理想蓝图是什么?
李陵申:
从收缴会费这项指标来看,去年协会完成得相当不错。这里面有一个追逐与被追逐的概念。协会如果扮演追逐会员缴纳会费的角色,往往事与愿违;反过来如果把重点放在思考如何通过服务为会员创造价值,被追逐的情形就会发生。
在会员架构图中,收缴会费的多寡不是以企业大小来区分。有小企业自愿多交会费的,也有大企业甘当普通会员的。一些销售收入1000万元的小企业长期占据着副会长单位的席位,因为他们需要更多有针对性的服务内容。
产业集群是一个特例,它本身是试点单位,我们有义务保护集群内部龙头企业的知识外溢和传导作用,因此将会员划分为直管会员和集群会员,在服务内容上形成差别化。
向上争取政策,向下拓展应用,都在我们的服务范畴,选择的自由度掌握在会员手中。眼下我们最大的理想是达成上下游企业的“点对点”衔接。经过前期努力,让应用领域知道我们的存在并不难,难的是如何形成有效的“联合机制”。
如果可以做到,那么所谓追逐,就是“走着追”和“跑着追”的区别了。
效益出自意想不到的细节
管理出效益不亚于技术
记者:龙头骨干企业的管理示范作用体现在什么地方?
李陵申:
我比较关注合资企业对行业活动的介入,如参与标准制定、论坛讨论、管理示范等,发现和树立一些样本。比如在过去的想象中,土工企业的卫生条件一定很差,因为它们的最终产品都用在看不见的地方。可是在珠海先科的车间、厂房里,感受到的是清洁。这家荷兰投建在国内的企业,用精细化管理理念造就了产品的精细化。
我们的企业,不是这里差一点点,就是那里差一点点,到最后就差出一大截。拿“清洁”这一点来讲,并不只是工作环境问题。油污沾到织布上不仅影响印染效果,土工材料还会因此发生强力变化。所以说,管理出来的效益不亚于技术创造的效益。
贯彻“十二五”规划的一项重要内容就是管理提升。今年我们会把“管理”纳入协会培训体系,难度是行业跨度较大,像医用纺织品企业里连工人都是大学生,而土工企业大量充斥着农民工,培训需求自然是千差万别。此外,企业处在不同发展阶段,对上市培训、技术创新培训、标准培训的需求也不尽相同。
回收再利用的多重效益
记者:如何理解“回收再利用纤维”的前景?
李陵申:
仔细琢磨这是两个概念,但纤维回收后的用途主要集中在产业用纺织品。
首先,专用纤维回收技术目前比较可行的是高温滤袋,因为它使用周期短,2~3年就报废了,打碎后做成高温填充材料,能够再次利用原有纤维的功能属性,很多企业都在做这方面的研究。使用寿命在20~30年的风电装置,过早考虑回收就不太现实。
其次,一般纤维回收要有所区别,废旧服装存在二次污染,但原棉较少隐患。像安徽华茂的精梳落棉回收就属于清洁回收方式的一种。虽然精梳落棉纤维短,但他们将其做成纯棉水刺无纺布全部用于出口,兼顾了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原来企业每年产生的600吨废旧精梳落棉,常常被购买者买走掺入新棉再卖给企业。
增长和发展的辩证关系
调结构不是绝对优化
记者:产业用纺织品在纺织行业调结构中扮演怎样的角色?
李陵申:
对于纺织行业来讲,调结构意味着将产业用纺织品的比例提高。对于产业用纺织品行业来讲,调结构是自身优化的过程。
增长和发展是两个概念,增长是跟自己比,发展是跟别人比。说我们的赢利能力不强,不是跟服装、家纺行业比,而是跟国外产业用纺织品行业比较的结果。
增长率提高,不代表一定缩小发展差距,相反差距可能在拉大。如何在增长中求发展,需要企业的自我奋进,也需要适度的外界刺激。也许别人来建一个10亿产能的厂,意味着我们要关掉20个小厂,但用市场换技术获得的是永续发展动力。
龙头企业的示范作用带领一批小企业共同做大市场。不同类型的企业一定是常态分布,最后生存下来的是最大的企业和最专的企业。高端产品需要有人做,不影响安全健康和关键功能的中低端产品同样有自己的使用人群。
归根结底,调结构是朝着优化自身的方向发展,而不是绝对优化。
谈发展不能怨天尤人
记者:制约行业发展效率的瓶颈因素是什么?
李陵申:
产品走到应用领域需要层层检视:工程设计过关了,质量不一定合格;质量过关了,品牌知名度不一定够大;品牌创出来了,能不能拿到欧标、美标认证也是个未知数……企业解决了自身问题,还要克服应用领域的惯性。尤其是医用纺织品,任何使用上的疏忽都会牵扯出医患矛盾甚至法律争端。
从自身来看,我们在研发水平和创新力度上“英雄气短”。14家产业用上市公司平均研发比重1%,比发达国家不计成本的创新投入相去甚远。在国外,创新项目研发3~5年以失败告终的情况很普遍,但是企业都自觉保持一定的创新力度。龙头企业固然有责任发挥创新的骨干和平台作用,但一个国家的产业进步一定是政府推动的结果。
目前,国家科技支撑计划、产业创新联盟、技术专项都有5%~10%的政府资金参与。眼下正在申报的200多个国家科技支撑项目中,产业用纺织品占1/5,而且产业用纺织品、化纤、纺机的通过率是最高的。上项目的一个重要前提是:最好已经开工30%,厂房、设备、人员等生产要素基本到位,即使国家不拨款,企业也能自行运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