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贸大省浙江遇到了难题。

　　据浙江省海关统计，今年1-5月，浙江省进出口总额1231.4亿美元，同比增长4.06%，远低于2011年22.03%的增速。出口规模在广东、江苏之后居全国第三，增速同样居第三，低于全国平均增速3.4个百分点，进口增速则低5.3个百分点。

　　如此严峻形势引起浙江方面高层的重视。

　　7月3日，浙江省委书记赵洪祝赴杭州、绍兴调研外贸工作，4日又前往义乌调研国际贸易综合改革试点情况，更为外界所知的是，在5月初的全省外贸工作专题会议上，浙江省副省长龚正与十一个市签定外贸出口保持10%增长的目标责任书。

　　这样的动作前所未有。

　　“最主要的还是国内劳动力成本上升的因素，直接导致利润空间压缩。”浙江省商务厅外贸处处长郭心亮接受本报记者采访时指出。

　　“核心因素是内部的、长期的，今年要达到10%的增幅恐怕有难度。”浙江省国际经济贸易研究中心主任张汉东的分析与此不谋而合。

　　其实不只是浙江，广东、江苏、山东等外贸大省的进出口同样低于全国平均增速，江苏甚至前五月呈现负增长。

　　“外贸其实是门藏心术，国际上对劳动密集型产品的需求还是持续，但快速增长可能性不大，这对外贸企业提出了挑战。” 中山大学港澳珠三角研究中心副主任林江告诉记者，因此现实中出现了部分中小企业生存困难的现象。

　　2012年1-5月，全国进出口总值为15108.9亿美元，同比增长7.7%，其中，出口7744.0亿美元，增长8.7%；进口7364.9亿美元，增长6.7%。

　　浙江的进出口增速均低于全国平均水平，但浙江11个市中表现各异，传统的外贸大市放缓趋势明显。

　　1-5月，宁波、杭州、绍兴和嘉兴等外贸前4位城市分别增长1.3%、1.9%、3.4%和3.9%，均低于全省外贸进出口4.1%的平均增速；台州和温州进出口同比分别增长5.4%和0.8%；舟山和义乌进出口同比分别增长25.3%和21.7%。

　　但和数据不相一致的是，炎炎夏日的义乌小商品城(7.75，0.09，1.17%)的生意异常冷清，“订单至少比往年少一半都不止，再这样下去我们也要关门了。”一家店主告诉本报记者，今年比08年更严重，他的朋友不少转行开台球室、餐馆。

　　作为全球最大的小商品集散中心，义乌市生产服装、箱包、玩具等各类物品的生产型企业约6000家，其中半数以上为个体工商户及小作坊。

　　以承担了一半国际市场供应的圣诞用品为例，7、8月份通常应该是最忙的季节，“再晚就来不及进入零售市场了。”义乌远创圣诞工艺负责人周爱玲告诉记者，她公司3/4的产品销往意大利等国际市场。

　　然而今年以来，订单至少减少了30%，“很多国外客户在清库存。”她感觉短单化严重，过去是商户挑客户，现在是客户挑商户，不少商户连零售也开始做。

　　在5月份的广交会上，中国对外贸易中心副主任刘建军发言指出，6个月以内的中、短订单占比达到86.3%，长单占比仅为13.7%。“反映出受国际金融危机影响，采购商下单谨慎，国内企业担心原材料价格、汇率波动，不敢接长单。”

　　这对周爱玲来说，至少这半年已有不下于5个点的利润下降，因多产中低端产品，企业利润本来就没有10个点，“靠量赚钱”。

　　尽管主要做自己的品牌，义乌当地的饰品名企——新光控股集团有限公司，“上半年外销订单也只有8%左右的增长，远低于往年20-30%”。董事长周晓光告诉本报记者。

　　据她说， 在广东、义乌、青岛三分的国际饰品行业中，广东出口美国下降1/3，出口欧洲下降一半，市场份额达到70%的义乌整体下降20%-30%。

　　梦娜袜业的人力资源部经理亦告诉本报记者，公司订单数同比下降10%。

　　根据拿到的数据，作为浙江省27个小城镇试点之一的塘栖，今年前5月工业总产值也有超10%的下降，“受房地产调控和原材料成本等因素影响，我们这里的金属制品行业都处于半停业状态。”当地一家化工企业负责人说。

　　作为对外贸形势最直接反应的船舶行业，浙江台州船舶企业，接到订单仅往年的10%余，部分造船等中小企业出现破产等现象。

　　部分企业往内陆和新兴国际市场转移

　　在沿海省份出口减少的情况下，江西、安徽、湖南、重庆、苏北等地都出现了大幅增长，江西前五月出口109.96亿美元，增长57.16%，高出全国平均增速48.46个百分点。

　　浙江也不例外，7月6日位于上海“一小时都市圈”内的太湖西南岸城市——长兴县在上海举行“装备制造业产业招商推介会”。

　　作为浙江省省际承接产业转移示范区，长兴县的招商，或为浙江这样等步入产业转移阵痛期的东部传统外贸大省提供了一种路径。

　　在张汉东看来，这主要是东部转移的结果，“而且因为西部基数小，东部稍微转移一点，增长就会特别快。”

　　商务部副部长钟山在今年1月举行的全国贸促系统工作会议上表示，今年中国外贸工作的重点是推动“两个布局”（外贸国际市场布局和外贸国内区域布局）和“三项建设”（外贸生产基地、贸易平台和国际营销网络）

　　今年会准备东部沿海与中西部地区的外贸订单对接会，将东部沿海省份的订单优势与中西部的成本优势结合。

　　其实当下，已有企业转移趋势。浙江平湖的服装企业就有部分往江西、安徽、苏北甚至是湖南转移。

　　但浙江的转移并不如广东明显，“珠三角国际资本多，转移已有熟练模式，但浙江民企不愿意离开，而且非产业链转移没有竞争力，只要本地成本不是太高，最多转移部分简单加工。”郭心亮指出。

　　新光的做法就契合了这一路线，近年来已收购了广东、东南亚等地的一些特殊工艺加工厂，减少本地员工一两千人，转移订单1/3，但设计研发

　　还在义乌。

　　“企业是转移了，但有没有获利还是未知数。” 正如林江所说，内地投资环境、政府服务效能都是企业考虑的因素。

　　因此，出口转内销是企业无奈的选择。新光外销的比重已经从60%下降到50%左右，浙江丽水裕兴有限公司原有的20%左右外销也严重缩水。

　　在这点上，林江认为以加工贸易为主的广东竞争不过江浙，“江浙企业有自己的品牌、营销团队、产业链，对成本的调控能力相对较强。”

　　刘建军发言时指出，“品牌企业平均成交893.3万美元，是非品牌企业的5.7倍。相比之下，代工企业、产品同质化企业成交平淡。”

　　但这些只是存量的调整，根据张汉东的研判，“外贸快速发展的阶段已经过去，不能指望再有过去30%-40%的增长，甚至10%的增长目标可能都难以完成。”

　　林江对此表示认同，“如果消费市场没有被激活，稳增长政策效果有限。”

　　“过去的盲目扩张引发的资源、劳动力、环境问题都开始突显，增速放缓让企业、政府反思，在我看来有利于提高综合效益。”郭心亮说。

　　过去十多年，浙江乃至全国外贸的快速增长掩盖了外贸企业的困境。

　　如今经营状况越糟，银行越不敢放贷，尤其是以前的连锁担保导致像浙江金港船业有限公司一样的破产风险。

　　在诸暨主持召开座谈会时，赵洪祝指出浙江省是外贸依存度和经济开放度非常高的省份，尽管今年以来外贸形势严峻，出口仍是浙江经济的重点。

　　对此，郭心亮表示认同，“国内是个存量的市场，上千亿的产品转为内销，对国内影响很大，出口还是要坚持。”

　　如果要占领国际市场，他指出可以适当往欧美日传统市场以外的新兴国家转移。

　　新光就在金融危机前后开始往俄罗斯、阿联酋、印度、阿根延等新兴市场调整，“传统市场在萎缩，但新兴市场份额每年都翻番，现在已经超过新光整个外贸的1/3。”周晓光指出。

　　7月2日，由中国商务部与江苏省、浙江省和广东省人民政府共同举办，110家企业共同参展的首届“中国品牌商品非洲展”在坦桑尼亚举行，展会共设四大展区，涵盖中国外贸各大产业。

　　中国商务部副部长钟山在展会开幕式上表示，此次目的是为了将让更多的中国品牌商品走进非洲，展会中还举行了“第112届中国进出口商品交易推介会”和“中非企业对接洽谈会”。

　　显然，中小企业尚不具备进入这些展会的条件。

　　换一个角度，6月里，各地政府从减免税负、政府定向采购、服务机构建设等方面给予中小企业发展支持，其中，浙江省要求对预算金额在50万元以下的省级政府采购项目，定向向中小企业采购等。

　　但这并不触及外贸企业的根本。

　　“长期来看，工人招不进，留不住，用不起是不可逆转的。”张汉东指出，出口退税、检验检疫在通关等国家层面政策的调整，才是真正伤筋动骨的。

　　以舟山为例，国家级新区带来的权限下放，带来当地今年连续五月外贸居浙江首位的好成绩，“发展个案于地方有利，但国家层面应全面考虑能放权就放。”张说。

　　今年以来进出口一直下降的江苏，日前省检验检疫局相关人士赶赴苏州，会商助推苏州外贸发展良策。

　　拿到的浙江省国际经济贸易研究中心的《浙江省对外贸易形势发展报告（2012年春季）》指出，对外贸企业影响最大的出口退税政策频繁调整，不利于企业形成稳定的预期，且容易诱发国际贸易摩擦。

　　在保持政策稳定性的前提下，林江建设可以提升物流配送体系，节省物流成本，并通过庞大的进出口数量争取与国际企业讨价还价的空间，学习日本的综合商社做法，“而且通过这种资源整合，可以将有影响力的企业推向世界”。

　　尽管目前也有类似的外贸集团，但在他看来更多还是政府主控，“应该要重新思考政府的定位。”

　　不仅如此，走访过程中，不少企业主都反映不清楚如何转型升级，“需要技术、创意，义乌市场模仿太快，新的创意隔夜就有人做出来。”周爱玲无奈道。

　　且她所做的圣诞工艺为一次性消费品，做高端反而不好卖。她也想过转行，但隔行如隔山，“而且现在义乌市场各行各业都难做。”

　　且在张汉东看来，在目前的形势下跨行业做恐怕情况会更糟。

　　浙江稠州商业银行推出，义乌小商品经营户无需担保就可按商位评估价全额贷款，但对周爱玲来说，都是治标不治本的。

　　新光则在多年前就转型做国内高端产品，但大于营销、布局的成本，但一般小企业无能为力，“兼并整合可能更适合。”林江指出。

　　2009年义乌借产业集群式发展的机会，酝酿建饰品大厦、统一的电镀中心等规划，方案早已制定，但土地、资金、政策尚未落实。

　　浙江义乌市质量技术监督局、义乌市出入境检验检疫局、义乌市饰品行业协会联合审定通过了中国第一个饰品行业环保标准——《环保型金属饰品锌合金材料》联盟标准。

　　仅这一材料的变动就可能带来近30%的成本上升。

　　“就是因为前些年转型升级步子走得太慢，所以现在广东等地的外资企业转向老挝、缅甸争夺市场，导致义乌民企竞争力下降。”周晓光指出。

　　转型迫在眉睫，却必然是个慢长而艰难的过程，而赵洪祝也在调研中强调，关键在于做自己的品牌。

　　不少外商表示，一些浙江温州出产的皮鞋质量可与国际名牌媲美，就是因为品牌劣势让一双皮鞋的价格仅占对方的几十甚至几百分之一。

　　不过，这需要一个过程，亦需要一段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