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为路透中文特邀作者，文章仅代表本人观点)

　　虚假贸易是否会影响GDP数据的准确性？

　　由于境内外人民币市场存在利差及汇价差，近年来虚假贸易的现象一度较为严重。例如，2012年末到2013年初、2013年末，以及最近的2014年9月。

　　随之而来的一个问题是：虚假贸易，尤其是出口贸易的高估，是否会影响到GDP增速的统计结果？答案似乎显而易见：例如，出口虚高会带来相应的净出口增加，那么对应的在GDP支出法当中，净出口这部分会膨胀，从而使GDP总量、增速都被高估。然而要真正获得完整的答案，需要更详细地了解虚假贸易的套利模式，以及我国GDP的统计核算方法。

　　我们先把虚假贸易的套利模式分为三种类型，第一类是基于在岸、离岸市场的人民币汇价差进行套利，适于贬值、升值预期较显着时采用；第二类是基于两个市场的利率差进行套利，基础是两个市场存在较大的利差。第三类是同时套取汇差、利差，这种情况虽然稍复杂，也是前两者的组合情形。因此我们主要讨论前面两种类型。

　　第一种基于汇差套利的模式，以离岸市场具有升值预期为例，其基本思路是：将内地较为廉价的人民币，通过我方的进口支付输送到离岸市场；然后在离岸市场，以较高的价格将人民币换成美元，之后通过我方出口收款，将离岸美元资金回笼到内地，再以在岸汇价换回人民币。可见，这种套利模式必然同时伴随着进、出口两个方向的交易。

　　这时候，虽然虚假贸易可能使整个贸易流量大大增加，但是从支出法GDP核算的角度来看，由于出口、进口同步大幅增加，净出口这个差值的增加是非常有限的。而从统计口径来说，只有净出口的增长才会对支出法的GDP产生影响。而在这种类型的虚假贸易中，产生的新增净出口金额，约等于两地的汇价差水平。举个例子，如果两地汇价差在0.5%的水平，那么进口增长100元、出口增长100.5元，这样一笔虚假贸易对应的GDP增长为0.5元。即使经过多轮空转虚假贸易得到放大，例如进、出口同时放大1000亿美元，则GDP的相应增长也仅为50亿美元。

　　另外，从间接影响来看，如果是正常贸易的情况下，出口、进口同步增大，虽然净出口变化不大，但这时候为了满足更多的真实出口，会带动与出口相关的固定资产投资上升，从而使GDP规模上升。但在虚假贸易的情况中，进、出口的同步放大，却几乎不会对国内的固定资产投资产生影响。

　　可见，不管是直接影响，还是间接影响，第一种类型的虚假贸易对支出法GDP核算产生的影响都非常有限。

　　但是第二种套取利差的虚假贸易，情况则有所不同。在此情况下，一定时期内（比如1年之内），为了获取这段时间的利差，资金只有单向的流入；与此同时伴随的虚假贸易只有单向的出口。这时候，虚假贸易将会导致相应的出口增长，也即：有多少境外资金的流入，就有多少对应的出口增加，而没有对应的进口增长。这种虚假贸易将带来可观的净出口增长，并进而推动支出法GDP的规模、增速高估。

　　但官方的GDP统计主要依据并不是支出法GDP。这里需要介绍：GDP统计包括生产法、收入法、支出法三种方法，比较理想的情况是基于投入－产出表进行核算，以同时获得GDP三种口径的统计结果，而且结果将完全平衡，例如澳大利亚就是这种核算体系。更多的情况是按照上述三种方法，对GDP分别进行独立核算。但是在我国，官方公布的GDP是以生产法、结合收入法核算出来的数据为准。这是因为，随着收入登记和企事业单位财务报表制度的不断完善，生产法、收入法的核算数据更为可靠；而支出法虽然在理论上也是一种独立核算方法，但是在固定资产投资这一项，在多大程度上能够真正地、形成有效的固定资产，不同口径的估算结果差异甚大。

　　因此，主要由于固定资产形成这部分估算可能存在巨大的、不可控的误差，支出法核算的GDP可靠程度大大低于前两种方法。所以，在生产法结合收入法的核算结果与支出法产生偏离时，我们更看重前者。而官方公布的GDP数值，也正是主要以生产法－收入法为依据的。朱天、张军（2014）的研究《中国投资率高估之谜》，基于公开信息、从推测的角度验证了这种统计方法（尽管某些细节还有待讨论）。

　　进一步地，在使用生产法结合收入法核算时，贸易数据虽然也会对GDP核算结果产生间接影响，但这种影响远小于支出法中直接产生的影响。例如，对于第二种虚假贸易模式产生的新增出口及净出口（在没有增加进口的情况下，新增出口等于新增净出口），从收入法角度来看，直接对应的GDP增长，是两地的利差套利结果，顶多再加上相应的物流成本（实际上虚假贸易的派生成本极低）——相对于出口总额的增长，这是一个小得多的数量级。

　　这时候，虚假贸易带来的支出法GDP增长，与同时期收入法GDP的增长，两者会出现较大偏离。但是因为GDP的统计数据，一直以来是主要以生产法－收入法为依据的；所以，实际上官方公布的数据，还是更为可信的生产法－收入法GDP数据，支出法的GDP数据则可能据此进行一定的调整，以免与其他方法产生过大的偏离。

　　总之，从居于主要地位的生产法－收入法GDP核算方法来看，套取两地利差的虚假贸易，对GDP数据产生的影响非常有限；而从前面的净出口的角度来看，套取汇差的虚假贸易，即使对支出法GDP的影响也非常有限。因此，对总体GDP来说，虚假贸易几乎不会影响总体经济增速的数据准确性。

　　但是值得注意的是，根据生产法、收入法调整支出法GDP的方法，在虚假贸易的背景下，尤其是第二类虚假贸易的情况下，可能会使得支出法当中的固定资产形成部分在一定程度上被低估，从而对支出法GDP的结构产生影响。

（作者任职于中国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与政治研究所国际金融研究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