政策会因经济增长放缓放松吗
稳就业始终是重要政策目标
稳就业一直以来都被列为重要的政策目标。以往,政府通常会通过政策刺激来维持较快的GDP增长,以创造出足够多的就业岗位、维持就业市场乃至整个社会的稳定。过去两年间,劳动力市场在经济增长下行背景下仍保持大体平稳,这解释了决策层为何能够容忍增长不断放缓。
供求两方面因素支撑了就业的稳健表现
经济增长放缓的背景下,非农就业和工资增速也有所降温,但无碍政府实现城镇新增就业目标。当前中国经济体量要比以往大得多,且服务业重要性增强,这支撑了劳动力需求。与此同时,潜在新增劳动力供给在收缩,使整体劳动力供给增速放缓。
预计2015年就业将会面临更大压力
就业通常是滞后指标。2015年在房地产建设活动继续下行、进一步拖累增长的情况下,建筑及相关重工业的就业会面临更大压力。然而,我们预计与2008-09年相比,本轮失业程度将会更轻,尽管持续时间可能更长。
未来两年6-7%的GDP增速足以维持就业稳定
据我们估算,2015年6.5%的GDP增速便足以创造1100多万城镇新增就业,从而能够支撑劳动力从农业部门向非农部门平稳转移,维持整体劳动力市场的稳定。
这意味着决策层对增长放缓的容忍度提高
就业压力更轻意味着实施强刺激的必要性减小。我们预计2015年决策层将继续放慢信贷扩张步伐、不会出台货币政策强刺激,但会进一步加大流动性支持力度并再次降息,以防止货币金融条件被动收紧。
目前为止就业大体平稳
虽然今年以来GDP增速放缓,但就业市场仍呈现出较强的韧性。官方披露的大中城市调查失业率目前维持在5-5.2%左右,相比之下,我们估算上世纪90年代末中国经济下滑最严重时期的真实失业率接近两位数。
今年前九个月,城镇新增就业已达1082万、超过全年1000万人的目标 1(见图 1)。全国主要城市公共就业服务机构的监测数据也显示岗位空缺始终高于求职人数(图2)。当然,城市公共就业服务机构覆盖面有限、可能无法完全代表全国劳动力供需格局的变化。
此外,城镇单位名义工资增速虽有所放缓,但仍高于名义GDP增速(见图3)。农民工调查结果也显示,过去两年间外出农民工人数及其平均工资增速虽有所放缓,但较为温和、且平均工资增速仍在10%左右(图4)。
图表1: 虽然GDP增速放缓,但就业目标均能实现
图表2: 城市劳动市场供不应求图表
图表3: 名义工资增速放缓
图表4: 农民工人数和平均工资的同比增速都有所放缓
供求两方面因素支撑了就业的稳健表现
鉴于经济增长放缓、尤其是传统的劳动力密集型的建筑业活动下滑,就业为何仍能保持韧性?为何没有出现更多的失业现象?
首先,当前我国经济体量较以往大得多,从而在较低的增速下仍能创造出与之前两位数增长同样多的城镇新增就业。2013年我国实际GDP规模比十年前大2.6倍、比2008年高50%。假设经济不发生结构性调整,我们估算2015年6.5%的实际GDP增速仍能创造出与2008年11%的GDP增速相当的新增非农就业人数,虽然非农就业增速会从2008年的2.6%放缓至2.1%。
其次,劳动密集度更高的服务业增长更快。我国的服务业劳动密集度是工业部门的1.9倍,且近几年服务业在经济中的占比有所提高(图5)。此外,建筑业劳动密集度也高于工业,而过去几年建筑业也保持高速增长(直到最近为止)。因此2008年至2013年间,我国非农部门经济增长的劳动弹性系数2整体上趋于上升(图6)。此外,服务业增长的波动性相对较小,也有助于整体就业的稳定。
过去一年半,政府通过简政放权、降低准入门槛推动了服务业的发展。国家工商总局的数据显示,2013年下半年以来新登记企业数量大增,尤其在服务业(2014年前九个月同比增长57%)。新登记民营企业数量从2012年下半年的90万和2013年上半年的100万增加至2013年下半年的130万和2014年上半年的160万。随着政府进一步推进这方面的改革,我们预计服务业及相关就业将继续快速增长。
再次,人口结构变化意味着劳动力供给放缓。过去三十年来中国严格实行计划生育政策,人口出生率随之下降,由此导致2008年以来中国15-24岁的人口数量一直在减少。根据联合国[微博]人口署的预测,目前该年龄段人口增速正经历最大降幅。我们估算自2008年以来,每年潜在的新增劳动力数量(即15-24岁之间、未接受高等教育的人群)一直在下降。
图表5: 服务业占GDP的比重提高图表5: 服务业占GDP的比重提高
图表6: 2008年以来,非农部门经济增长的劳动弹性系数上升图表6: 2008年以来,非农部门经济增长的劳动弹性系数上升
图表7: 新增劳动力供给下降图表7: 新增劳动力供给下降
最后,就业通常是滞后指标,明年就业压力可能仍会加剧。在任何经济体,就业一般情况下都是滞后指标,而中国当前的情况可能尤其如此。回顾2008-09年,当时中国的出口和建筑业遭遇重创,而这两个行业均为劳动力密集型行业、且能够灵活调整,因此裁员、失业的情况立刻出现。相比之下,当前出口仍保持稳健,且得益于保障房和基建的支撑,建筑业调整程度较2008年更温和。
此外,目前处境最艰难的是重工业和采掘业,而这些行业国企居多、难以随意裁员,且对国企而言,劳动力成本通常也没有融资成本重要。尽管如此,如果这些行业生产继续下滑、工厂及矿山进一步关闭,那么明年的失业仍可能增加。此外,随着未来房地产建设活动继续下滑,劳动密集型的建筑业景气将进一步滑坡,这也将导致更多的失业。
2015年房地产建设活动下滑将给就业带来更大压力
我们预计未来一年房地产建设活动下滑将进一步拖累建筑业和工业部门,从而削弱整体劳动力需求、引发更多失业。这一趋势本身较为明确,但程度会有多严重?
我们估算此次房地产建设活动下滑将导致建筑业200万人失业。2013年建筑业总就业人数约7000万,高于2008年时的约5000万,其中大部分是农民工(超过4000万)。这些农民工中的大多数并没有正式的劳动合同保障。我们估算瑞银房地产建设活动指数每变化1个百分点将导致建筑业就业变动0.1-0.2个百分点。
我们预计本轮房地产下跌程度不及2008年、但持续时间会更长,这意味着对建筑业就业的拖累程度更温和、但持续时间更长。目前来看,本轮房地产建设活动下滑比2008年更温和(图8)。在2008年下半年、2009年初的一段时间里,建筑活动和出口骤降导致农民工大规模失业。我们估算在短短数月里建筑业就业锐减了500多万,不过随后出台的政策刺激帮助这些领域的就业较快回暖。
但另一方面,虽然本轮房地产下滑没那么剧烈,但我们预计也不会像08年那样快速反弹。这是因为: 1) 2007年底、2008年初政策大幅收紧后,2009年初房地产政策发生180度转为大幅放松和刺激。而本轮调整中,房地产政策目前为止尚未、也不大可能出现大幅度转变; 2) 从结构性因素来看,当前房地产市场供需更不平衡,与2008年相比供给更加过剩,因此房地产活动强劲反弹难度较大。
相比2008—09年,政策支持上的差异也意味着本轮就业承受的压力将更温和、但持续时间更长。2008年3季度房地产建设活动开始大幅下挫时,政策并未回应。之后政府很快出台了大规模基础设施投资刺激计划、同时完全逆转之前的房地产调控政策,政策影响在2009年初开始显现。
本轮调整中,政府较早开始推出“微刺激”,几乎在2014年1季度房地产出现调整迹象时就加大了基础设施投入、推动保障房建设,尽管力度要温和得多。这解释了为何本轮调整中建设活动韧性更强,也意味着未来进一步出台刺激政策的空间或更有限。
除建筑业就业外,房地产建设活动下滑及由此导致的工业生产放缓也将给工业和采掘业就业带来负面压力。我国第二产业就业占非农就业的44%,因此单靠基础设施和服务业相对强劲的表现应不足以完全抵消第二产业下滑对就业的拖累。
图表8: 本轮房地产下滑幅度较温和,但持续时间或更长图表8: 本轮房地产下滑幅度较温和,但持续时间或更长
6-7% 的GDP增速应足以维持就业稳定
我们究竟需要多快的GDP增速来维持就业稳定、使政府无需加大政策刺激?
非农劳动力供给增长将会趋缓。统计局数据显示我国的劳动年龄人口(15-59岁)绝对规模目前已经在减少。联合国人口署预计到2020年,中国的劳动年龄人口数量将比2015年减少1%。
当然,中国的城镇化和工业化尚未完成,因此仍有过剩劳动力从农业部门转移出来。我们估算调整了未必充分统计的外出农民工之后,2013年农业仍占到总就业的25%-30%、仍远高于发达经济体平均的3-5%。
综合考虑这两项因素,我们预计未来五年(2015-19年)中国的非农部门潜在劳动力供给将增长约4000-6000万人,增幅小于之前五年(2010-14年)的7000万。未来五年的非农部门就业增速可能会从过去五年平均2.9%放缓至2%左右。政府相关政策与改革(如户籍制度改革、教育改革及调整法定退休年龄等)或许能提高劳动参与率、进而支撑非农部门劳动力供给,但不大可能逆转下行趋势。
未来两年6.5%的GDP增速应足以维持就业稳定。如前所述,鉴于目前中国经济体量比以往扩大很多、且劳动密集度更高的服务业占比上升,即便GDP增速放缓,也应能够创造出足够多的城镇新增就业机会。我们估算2015和2016年6.5%的增长率足以创造每年1100多万的城镇新增就业岗位。
在我国劳动年龄人口逐渐减少的背景下,这能够支持农业部门劳动力继续稳步向非农部门转移,从而维持劳动力市场稳定。在2016年之后,随着政府继续推进简政放权、扶持中小企业和服务业的发展,且随着劳动力从农村进一步转向城镇,我们认为6%以下的GDP增速也足以维持劳动力市场稳定。
就业压力较轻降低了大规模政策刺激的必要性
较轻的就业压力意味着出台大规模政策刺激的必要性较低。如前所述,房地产活动下滑会进一步拖累建设活动及相关工业和采掘业,因此2015年就业仍会面临更大压力。
然而,当前中国经济体量大于以往,再加上经济结构调整和人口结构变化,这意味着就业压力不再像以往那么大,因此政府为了稳就业而加大政策刺激、将GDP增速拉至6-7%以上的压力和必要性减轻。
这意味着给定就业目标,政府能够容忍较以往更低的GDP增速。政府设定的每年1000万城镇新增就业目标能够与2015年低于7%的GDP增速、以及2016年及以后更低的增速相匹配。因此,我们不应将就业目标视为政策大幅放松的有效触发因素。换言之:
(1) 在维持就业稳定不存在大问题的情况下,决策层应能够接受将明年GDP增速目标下调至7%左右;
(2) 既然就业并非政策的紧约束,市场应更关注能够左右政策动向的其他指标,如通缩压力、建设活动、工业生产、以及企业现金流和偿债负担的变化。这些指标能够预示金融体系的压力和风险。
综上,我们预计2015年政府仍将放慢信贷扩张步伐、不会大规模放松货币政策。但为了降低金融风险、避免货币金融条件被动收紧,我们预计央行[微博]会流动性支持力度并再次降息。
(本文作者介绍:瑞银证券中国首席经济学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