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中国企业界,有一位很活跃的摄影师叫作潘石屹。
他是做房地产出身的,由于近几年中国房地产市场的风险越来越大,他便放弃了拿地,只守着原有的几栋楼,做起了包租公,空余时间则以摄影的方式记录着这个时代的变化。
从2017年10月至今,他为700多人拍摄了照片,大部分被拍者都来自中国企业界,其中也包括我。我们二人闲聊时,我曾问过他:“你为700多位企业家拍照,最大的感触是什么?”
他感慨地答道,这些企业家绝大多数来自民营企业,但是没有一人来自东北,也许东北没有企业家。
在经济界,东北民营企业落后是众所周知的事情,而潘石屹从一个摄影师的角度,意外的证实了这个真相。
2004年,国务院曾提出过一项国家级的区域经济战略——振兴东北老工业基地,重点发展民营企业。转眼时间过去了14年,摄影师潘石屹依然没有在东北找到几家著名的民营企业。
第一种病,国企病。
在过去很长时间里,东北是中国最重要的重工业基地。
我翻阅了几组历史数据:1945年,东北的工业产值占据全国工业总产值的85%;1953年,中国实施第一个五年计划,156个重点项目中有1/3是在东北展开,这似乎都证明着曾经的东北是中国国有企业最大的聚集地。
当时,辽宁省还有一个外号,叫作“辽老大”,它拥有的国有企业数量排在全国首位。中国的第一炉钢水、第一艘万吨巨轮、第一辆内燃机车、第一艘核潜艇、第一台深海机器人等等全部来自辽宁,因此它的主要经济指标长期雄踞全国第一。
但是改革开放之后,国有企业的命运出现了转折,东北经济也开始直线下滑,东北三省的GDP增速全部掉到了全国后五位。
我记得90年代初,我曾在沈阳做调研,当地有个铁西区,整条大街全部是中国的大型工业区。站在高楼上,一眼望去,除了烟囱、工厂,就是连绵不断的居民区。到了今天,铁西区仍然保有亚洲规模最大的工人宿舍区,但辽宁省的GDP却出现了负增长,变成了全国垫底的“辽老幺”。
第二种病,资源依赖症。
东北的自然资源很丰富,居全国各区域之首,它不仅拥有中国最大的粮仓和面积最大的森林、有煤炭、有东北亚最好的海港、还有大庆油田。
难道资源丰富不是好事吗?
英国有位历史学家叫做艾瑞克·霍布斯鲍姆,他在其著作《资本的时代》中提出过一个名词——“资源的诅咒”,指的是当一个地区的自然资源特别丰富的时候,地方经济便会对资源产生严重依赖,进而阻碍创新能力。
第三种病,官本位。
由于东北地区国有企业众多,自然资源丰富,所以大量的权力集中到了政府和官员的手中。人们常说东北人最讲情义,其实它的潜台词是东北人最爱讲关系。
曾经有一位经济学家为此创造了一个名词,叫作“结构性问题的非程序化解决”,指的是如果你要在东北办一件事情,没有熟人、没有关系,那么将寸步难行。
这样的营商环境,给所有试图进入东北的外来资本和外来人才造成了极大的心理障碍,所以近几年在投资界也有一个心照不宣的秘密——资本不过山海关。这并不是意味着山海关以北的地方没有投资机会,而是这些机会被官本位钳制,失去了平等的竞争机会。
上周,我因新书签售去了一趟大连,那是我最喜欢的北方城市,但它的经济情况却令我担忧。
大连是中国的第一个经济开发区,工业基础完善、经济基础良好,还拥有东北最好的财经大学。但是近几年大连的GDP始终徘徊在7000亿人民币左右,与它的自然条件和文化背景都极其相似的青岛,GDP早已超过了1万亿人民币,还拥有海尔、海信、青岛啤酒等诸多著名企业。
但是,这一次我去大连还是看到了新的生机。
因为这里有很多洋溢着创业激情的大连年轻人在关心着他们的家乡,他们与我聊得最多的话题是:“大连的未来怎么办?”“我们应不应该从北京、上海回到家乡做建设?”“我应不应该离开政府去创业?”“我能够将哪些风险投资和项目引进到大连来?”从他们身上,我似乎看到了大连和东北的未来。
我一直认为,拥有丰厚自然资源和经济基础的东北,只要拥有年轻的创业激情、年轻的行业和年轻的钱,再加上政府年轻的心态和公平透明的营商环境,不需太久时间,摄影师潘石屹一定能够找到值得他拍摄的东北民营企业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