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代人在年轻的时候,梦想是购置冰箱彩电洗衣机,好让自己从繁重的日常劳作中解放出来。这一届年轻人的消费观念,和他们有着完全不同的时代色彩。
2020年6月,陈陶大学毕业,扣除五险一金之后,月薪还剩6000多块,这笔钱要包裹她一个月的开支,包括衣食住行和必要的社交。
于是,6000多元就成了她欲望的对手。
上学的时候,陈陶买东西极其讲究,衣服和包包是门面,所以不能是杂牌,即便不是大牌,至少也得跟独立设计师挂钩;保健品、彩妆、这类物品要用在脸上,所以更没有含糊的理由,贵或许不安全,但国际知名品牌至少靠谱。
精致的实体店,极易勾引出人的消费欲望 图源:时代周报 黎广精致的实体店,极易勾引出人的消费欲望 图源:时代周报 黎广
比如,一支爱马仕的润唇膏五百元起步,一套保健品,综合维生素、鱼油、葡萄籽、纤体丸、睡眠软糖,一样不落算下来也要上千元。虽然知名品牌的护肤品、保健品不是灵丹妙药,也没有宣传的效果那么好,但有效的心理安慰剂,对陈陶的执念有着中和作用。
6000真的变成一个掣肘。工作以后,陈陶的消费欲望被拉扯进了现实,她不得不和自己的过去告别,和那些大牌告别,如今,她开始用性价比来衡量自己对一件商品的需求。
比如她会认为,倘若是自己不喜欢的东西打折降价,即便是知名品牌,买回去也难以真心喜欢,而喜欢的东西越来越注重功能性和所属的文化圈层,比如她不再用大牌标榜自己过着无忧无虑的大学生活,而是用款式,找到自己的品味特性。
这不是个案,而是当下年轻人消费的时代特性。
从“野性”到“理性”
不同于普遍盛行的消费主义,近年来,从身处象牙塔的学生到自行支配财务的上班族,纷纷开始奉行“极简主义”。
今年双11大促,面对各种打折、满减、秒杀的诱惑,曾经不惜一掷千金,购物后“剁手”的王敏,如今更多地是开始无动于衷,每天三问自己:真的需要吗?适合我吗?有替代品吗?
过去每年大促必买的护肤品、衣服,鞋子,包包,以及买了落灰的豆浆机、榨汁机、尤克里里等今年几乎都被她踢出了购物清单。
王敏坦言,与往年美妆、衣服、日用、家电等各个品类能买尽买,一共花出去一两万相比,今年她要收敛得多,“办了一张健身房年卡,买了金融投资学课程,在1688上买了几件舒适的毛衣,只有这些”。
在她的记忆里,以前购物的时候,会觉得无论是衣服、鞋子还是日常的生活用品,一定要买所谓的大牌,要尽可能吸引别人的注意力,才能凸显出自己的品味。“比如,我以前做饭的时候,很注重烹饪用的锅具、餐具是否上档次,就在自己能力范围内选择最高价格,将近两千元的意大利原装不粘锅,买起来镇定自若,反而不在意烹饪出来的味道如何。”
但久而久之,这种情况越来越甚,王敏发现这样的举动偏离了生活的本质,比如那口不粘锅,除了在使用时给她带来一点满足感以外,并没有让她开始频繁地做菜,甚至对厨艺也没有半点提升。“我就不信那些大排档的师傅,是用这样的锅炒出人间美味的,所以提升自己才是根本。”
王敏逐渐意识到,不断地消费,会刺激自己即时满足的欲望,当这种欲望越来越容易得到和膨胀,就会用更大的消费来满足,但这反而会让自己的精神世界感到空虚,因为消费带来的满足感是即时和短暂的。“要逃离那样的魔咒,就需要回归自己内心,看自己需要什么,而不是想要什么,究竟是为了欲望而消费,还是为了生活而消费。”
因此,王敏开始有意识地调整自己的消费结构,从服装、出行等生活消费上缩减支出,点外卖时精挑细选、勾选小份菜;买化妆品就寻找平替和小样;宁愿花两千块钱买网课学烹饪,也不会把钱用在买锅具。
王敏只是万千年轻人中的一个缩影,这种通过自我增值、重新认知自我,以获得更高回报和群体认同的生活方式,正在中国新一代消费者心里慢慢发酵。
这是当代年轻人避免陷入消费陷阱的另一种方式——不再用商品来标签自己,而是“进化”到共享阶段。
从自我觉醒到改变人生
日本学者三浦展早些年通过研究日本的生产模式和消费模式的更迭,写下了《第四消费社会》,在他的定义里,进化到这个阶段的年轻人,整个生活从豪华奢侈变为简单,对品牌的讲究也变低了。
他们在消费上经历了消费快感的失落,以及被各种商品所包围的孤独,进而希望用另一种方式,通过彼此之间进行交流,形成社区,用更个性和更有内涵的方式,满足自己多重身份的自我,获得从商品消费中无法收获的快感。
而在第三消费社会里,人们用商品来定义自己,以形成自我价值,比如拥有了某个限量款的包,某件时尚单品,但一次获得的标签不外乎是:某个穿戴奢侈品的一类人。
这些特点就反应出一个普遍现象,年轻人的消费观念大转变,年轻人的消费正在趋向于理性。他们拥有独立选择权,倾向更快捷,更舒适,性价比,这是消费成熟的一个表现,既能够满足人们基本生活需求的商品和服务,又拥有低门槛被人们普遍接受的优势。
根据乐信研究院的一份调研显示,超过4成的年轻人在消费决策上,试图少买点,买好点;也有接近4成的消费者坦然表示,消费决定会比之前更加慎重。
乐信研究院的报告也显示,在年轻人的大额支出中,手机和奢侈品这类的消费激情正在消退,而基本生活用度、工作学习、技能培训、运动健康这一类的消费的比例正在变大。
这个趋势,折射在了陈陶和王敏身上,她们试图改变自己人生走向的一个群体、不单纯地以满足物欲消费为目的、试图分享信息,即便面临着收入水平满足不了消费需求的经济压力,但也会确保每次购物都正确合理,所买东西都是物有所值。
这背后是自我顿悟,自我改变和自我升华,他们拒绝将消费当成生活为数不多的快乐,而是在有度的消费中,让自我回归生活世界,简单、自然而又美好的生活,并在“极简消费”圈子里也找到了自己相对舒适的位置。
捐出一年穿不到三次的服饰、精简掉躺在家里“吃灰”的物品、用平价代替大牌、买衣服要等到打折季、删减例行公事式的无效社交、健身不一定要去健身房,家里跟着练效果都一样……
“花钱理由千千万,贵不贵没关系,值不值才是最重要。我想这些消费观念的转变,一部分原因是自己开始挣钱了以后,知道钱来得不容易。还有一部分的原因是我开始规划未来,懂得了精神的富足,才能够给到自己足够的安全感。”王敏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