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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年4月30日,央视《新闻调查》制作了一期名为《从上海到枞阳》的节目,节目选取了几家在枞阳办厂的上海企业,通过采访企业、工人以及政府,试图以上海——枞阳为例,来阐述中国服装产业由沿海到内陆的转移过程。以下是文字实录:
(一)
若干年前他们不曾为招工发愁,若干年前他们一心只想挣钱;若干年后他们的境况变得大不相同,从劳动力输出大省安徽到中国沿海最发达的城市之一上海。《新闻调查》记者追寻“用工荒”背后的故事,纪录当下中国的产业转移现象。
我国东南沿海等地出现了久违的用工荒,一些企业招不到合适的工人。
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表示要建立健全企业工资正常增长机制和支付保障机制。
解说:这里是启用不到一年的上海虹桥车站。据说,它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铁路客运中心,从这里人们可以看到中国经济发展的一个事实,现代化的基础设施便捷而又先进。
从安徽方向开来的高速列车准点达到,这位看起来有些疲倦的乘客叫葛斌,刚刚结束的旅程是为了他和妻子共同努力的一份事业,一家服装公司。
记者:为什么要考虑要进入到纺织服装业?
葛斌(齐达上海纺织品公司 总经理):这个一方面有家庭的原因,最关键的一个因素是从小也,我本身就喜欢,就是说衣服吧;第二我也想打造一个自己属于自己的品牌。
解说:"做品牌"似乎早已经成为中国企业界的常用词汇。但是,究竟该如何踏上品牌之路却是个难以简单回答的问题,尤其是在当下。有专家称,中国的经济发展遭遇"刘易斯拐点"。这意味着随着农村富余劳动力向非农产业的逐步转移,农村富余劳动力正在逐渐减少。那么,中国农村劳动力的现状到底如何由劳动力过剩向短缺的转折点?"刘易斯拐点"是否真的已经到来?而刚刚创办公司的葛斌又将面临怎样的现实呢?
记者:之前你没有觉得这个事情很严重吗?
葛斌:我就认为仅仅是只要是给他(工人),给比较高的工资,然后再把企业的文化建立好,这个应该是不会有太大的问题,但是这个确实出乎我的所料。
解说:这里是距离上海市中心,只有20多公里的周浦镇工业园。最初,葛斌曾经想把服装加工厂就设在这里。
记者:你为什么还要有这样的一个考虑呢?
葛斌:国外的客商、买家在中国采购,可能第一站就来到上海,这是中国的强势所在我认为。
解说:工业园的租金对于葛斌来说并不是问题,但是……
记者:那你是看到了什么让你觉得出乎你的意料?
葛斌:像江浙我们现在有20家供应商,在给我们做订单,他们工人流失是非常非常严重的。
解说:2010年的11月,就是在这幢楼里,葛斌找到了理想的厂房。
记者:像这样一个大小可以容纳多少的工人和设备?
葛斌:因为它上面将近1500平方(米),大概光车缝,就可以放200台机器。也就是说,最少可以容纳200个人。
解说:面积、租金、周边的交通等条件都很符合葛斌的要求。但是,他最终却不得不放弃在这里设厂的想法。
记者:那当时后来为什么没有在这落户?
葛斌:我有一个好朋友,他也是做纺织这一块的,他说你千万别租了,你招不上人的,我当时就觉得很奇怪,我觉得不会吧,因为我说这个周边有很多这种服装工厂,他说你现在去看看,听完他的话之后,我才做了一个详细地了解。
记者:你了解的情况是什么状况呢?
葛斌:当时就说是上海的工人非常难招,尤其是纺织工人,尤其是服装厂的工人是非常非常难招。
解说:当时葛斌四下打听才发现,在偌大的工业园区里竟然没有一家纺织服装加工企业。葛斌的遭遇恰好印证了中国沿海地区服装产业的困境 "用工荒",那么,葛斌又该何去何从呢?
在上海,关于制造业的产业转移还有着更为深厚的背景。早在上个世纪九十年代,这座城市就已经开始了大规模地产业调整和转移。那么,经历了那个时代产业大变局的人们,又有着怎样的故事?在今天,他们是否已经如愿以偿开始了产业调整之后的升级之路呢?
这里是上海杨浦区,我们见到了曾经在上海纺织服装行业工作多年的侯文峥。
记者:这个地方是你原来工作的?
侯文峥(尚街时尚生活园区 总经理):对,这里就是原来上海第五毛纺织厂。
记者:这个多久了?
侯文峥:这个是大概是1900年左右的时间的房子,砖墙。
记者:那你的那个办公室呢?
侯文峥:我的办公室现在也已经被拆掉。
解说:侯文峥曾经是上海第五毛纺织厂的财务科长,他工作过的这家工厂曾经是上个世纪初期外资在上海开办的最早的工厂。在上个世纪中期又成为计划经济时代的上海地区纺织行业的龙头企业之一。
记者:在这个厂辉煌的时候,这个厂曾经有多少人?
侯文峥:最多的时候将近5000人,远东第一大厂。
解说:在计划经济时代,纺织行业曾经风光无限,就连现在的浦东陆家嘴、东方明珠这一带都曾是纺织厂的仓库。但是,在上世纪九十年代,上海的纺织服装行业不得不面临全面调整的痛苦抉择。
记者:最后到关停并转,还剩了多少人?
侯文峥:20来人。
记者:会有一些失落吗?
侯文峥:有。
解说:市场的选择、经济的规律,侯文峥无力逆转。就在毛纺厂被关停并转的几年中,就在他留守在巨大而古老的厂房里的几年中,上海在飞速发展。当这座城市变成中国乃至未来亚洲的金融、贸易、服务业中心。上海的纺织服装制造产业出路何在?侯文峥和那些承载了中国百年毛纺行业历史的建筑物又该何去何从呢?请继续收看《新闻调查》。
解说:这里是安徽省中南部的枞阳县距离上海大约500多公里,随着长三角地区产业转移的浪潮,这里和上海正发生着不同于以往的联系。过去枞阳县的经济曾以渔耕为主素有"鱼米之乡"的美誉。近年来,枞阳县着眼于发展工业,全县规模工业企业数由2005年72家增加到2010年的217家,人均生产总值突破1万元。
(二)
这里是枞阳县一个普通的乡镇,记者初来乍到,所见所闻令人有些惊讶。
同期:你好,老板在哪呢?
同期:在楼下。
同期:楼下啊。
同期:地下室。
记者:我们刚才在街上看你门口正在招聘,所以想进来问问,是怎么想到到枞阳来呢?
某工厂老板:沿海很多厂都现在开不了工吧?应该是这样的。
记者:是今年吗?
某工厂老板:今年。
记者:像今年(工人)大概少了多少?招不到的。
某工厂老板:按照我们同行(的情况)少了将近三分之二吧。
记者:三分之二啊?
某工厂老板:有的厂你比如说有一百人,可能现在只有二三十个人,有的二三十个人,现在只有七八个人。
解说:沿海地区的工厂在春节后出现普遍的招工困难,而与此同时在枞阳县各个乡镇里却出现了为数不少的类似这样的小型加工厂。
记者:像这个主要是用作干嘛的?
某工厂老板:小孩子穿鞋的那个后跟上穿着亮的。
记者:来了以后状况怎么样?
某工厂老板:现在人倒是挺多的,太乱了。
记者:你打算是招多少?
某工厂老板:打算大概一百人。
记者:现在呢?
某工厂老板:现在应该不止了,但是看谁能留得下来,看谁留不下来还不知道。
记者:现在他们都能够比较熟练地操作这些了吗?
某工厂老板:还不行,还很乱,这些是贵州的我请过来的老工人,以前是跟我一起做的老工人。
解说:产品是鞋底里用的小彩灯,一对儿售价还不到1块钱人民币,工人的劳动就是简单地组装。
记者:总的来讲,就是说这个运输的半径就是都扩大了是吗?
某工厂老板:没错,都扩大了。
记者:如果在这个意义上来讲,那你人工省下来这个成本和这个物流的成本?
某工厂老板:可以打掉,把整个厂能够支撑下去。如果没工人,你说你成本再低,那也不行,成本再高也不行,肯定是工人才是第一位的。
解说:据统计,枞阳全县的人口约96万,其中近30万人外出务工,是著名的劳动力输出大县。那么,在已经习惯了外出务工的人们当中,会有多少人愿意留守家乡?外出跟留守对于打工者来说究竟有着怎样的不同呢?
同期:这是食堂,早上稀饭馒头,中午是米饭,晚上是米饭,原则上是两个菜一个汤,但是一个星期有两次加餐。
解说:这是位于枞阳工业园区的一家服装加工厂,厂长正在介绍情况。今年春节前后,同样的内容,她已经对陆续前来应聘的工人重复了不下百遍。
黄桂华(安庆华美服饰有限公司 生产总监):我们厂里就租了四辆客车。就是每个星期六下午四点。把这四条线(路)人送回家。星期一的早上再去接。但是如果你不能乘班车。乘不到班车的情况下。我们每个月补贴40块钱的汽油费给你。
解说:他叫章新利,24岁,这位是他的未婚妻王娟。
章新利:四个人一个房间,不分什么夫妻房?
黄桂华:夫妻房,有夫妻来,我们提供夫妻房。
解说:还有王娟的弟弟。
黄桂华:如果星期天不上班,我们每个星期天都休假。
解说:他们三人都有多年在服装厂工作的经验。但是,在此之前,他们每年都外出到江浙一带打工。
王娟(安徽省枞阳县金社乡杨市村):我在苏州,我那里也不是城市,就是乡下,跟我们家乡差不多,郊区。
解说:章新利和王娟的家都在枞阳县的大塘村,王娟初中毕业后就跟着妈妈到苏州打工。
记者:你那厂子一共多少人?
王娟:一共就二三十个人。
记者:去这个服装厂,你觉得当时求职会难吗?
王娟:不难,只要有信心就行了。
章新利(安徽省枞阳县金社乡杨市村):做服装它不需要你有文凭的,它不看你文凭的,它只要你学会了,你做多少它给你多少,你做得慢可能就少拿一点,你做得多就多给你(多),计件制的。
记者:那比方说你后来一个月能拿多少钱?
王娟:熟练了之后,一个月两千多一点。
解说:章新利的经历和王娟相似,他高中毕业后跟着爸爸外出打工。这天,章新利和王娟在家招呼来安装空调的师傅。
章新利:这个房子是我跟我爸俩人盖起来的,怎么样?
王娟:现在还没完全盖好。
章新利:这个房子盖得怎么样,还好吧?
王娟:不好。
章新利:不好就不好吧,嫌不好那你来盖更好的。
解说:据章新利说,家里的这栋房子前前后后花了七八年的时间,才盖成现在的样子。他和爸爸外出打工赚来的钱几乎都用在了房子上,而留守在家里的妈妈,则负责起全部的农活。就在章新利他们,在家安装空调的时候,章新利的爸爸正在乡镇中心小学工地上干活。
同期:章同生在这,在这上面吗?方便让他下来吗?
同期:可以。
记者:章同生是吗?打扰您了,我们是中央电视台的。
章同生:我知道。我家里你们去了吗?
记者:对,去您家里了,我们刚从家里过来,中午休息了没有?
章同生:中午休息了一会儿。
记者:吃过中饭了?
章同生:吃过中饭了。
记者:你在这做什么呢?
章同生:做瓦工。这里做才几天,我等儿子结婚,要到二月初八,这下正好在家里闲一点,原来我准备是(春节后)出去的,要不是儿子结婚我要到外面,我不在家里做,基本不在家里。
解说:今年春节过后,章同生父子俩都没有外出的原因是要操办章新利和王娟的婚事,老章常年在建筑工地上干活,每月能挣到3000多元钱,一年下来,父子俩加在一起能带回家三四万块钱。
记者:比如说像您自己也没有想过让儿子做这一行吧?
章同生:没有想,现在不让小孩子做这个事,他倒不如进厂找一份工作,一个月拿个几千块钱就好了,做瓦工是比较辛苦的,一个天气又晒;二个又热,下雨天就站在上面(淋雨),那个比较苦,瓦工是最苦的。
解说:章新利的确没有继承父亲的手艺去当瓦工,他和王娟一起在服装厂打工。
记者:做服装会有什么样的(收获),你能学到什么?
章新利:因为做服装,毕竟全国各地到处都有,很多,做会了,你随便去哪个厂做,包括你外面干腻了,你想回家,在家里门口也可以做。将来父母老了,家里有小孩,你必须得把一个人(留)在家里,那个时候学了这个手艺,你可以回去,在家里还可以做,如果你在外面上班,你就必须得常年,在那个大城市里边待着钱是另外一回事了。
解说:中午时分,章新利和王娟热情地挽留师傅们。在家里吃饭或许同样是打工者,他们能够理解彼此的艰辛。事实上,章新利和王娟都明白,虽然现在工作不是问题,但对于他们这样的打工者来说,如果能掌握熟练而全面的技术才会有更好的机遇,而他们更希望有一天能够回到家乡照顾家庭,同时有一份自己的事业。
这一年,他们俩在春节过后并没有马上返回苏州的工厂,安心在家筹办婚事。
(三)
记者:大家对这个房子满意吗?
章新利:房子(女方家)没说什么其它话,也就是马马虎虎。
解说:在章新利和爸爸两个人打工盖起来的小楼里,最好的一层留给了小两口。
记者:这家具是谁买的?
章新利:家具是昨天我买的。
记者:王娟你家陪嫁的什么?
王娟:我家,这个空调,还有就是这个电视,还有那个洗衣机。
记者:这些陪嫁花了多少钱?
王娟:三万多。
记者:刚一结婚就这么好的房子。
章新利:农村都是先把房子盖好再能结婚,如果你没有房子谁嫁给你。
记者:那如果他没有房子你会嫁给他吗?
王娟:肯定不嫁,不会,必须有房子。
解说:在村里,很多外出打工的年轻人都选择和同乡甚至同村人结婚,章新利和王娟也觉得这样的婚姻更为现实和稳妥,而这无疑加强了他们与家乡的联系。就在他们俩筹备婚事期间,村干部主动找上门,动员他们留在当地就业。
记者:都跟你们说什么了?
章新利:就是比如说,你们又是做手艺的,做服装的,特别是服装这块,好像去年(工钱)涨了不少,就是说好多企业都过来,他就说这个厂子从哪里过来的,它有什么好处,就是说你可以参考一下。
记者:你有没有动心去看一看?
章新利:说没动心也是假,她妈都去过一次了,外面如果跟家里一样,那肯定都是选择在家里做,(上下班)来回也近,照顾家里也方便,就是每个人都想这样。
解说:这天下午,章新利和王娟姐弟俩,来到离县城不远的这家服装厂。
记者:怎么样心里?你们刚刚看了这一圈什么感觉?
章新利:整体福利上来看感觉还可以,我目前想向技术上面先发展,因为在大厂里面对技术可能它要求严,它只是单面性的、不全面,就是它(只)培养你为它所用。
记者:其实你的心思就是说,还不安于就做一个普通的操作工,是这样吗?
章新利:可以这么讲,那竞争很大的,就是你一定要超越他,那这种超越真的要实力。
解说:参观完工厂,章新利坚定了要回到苏州去学技术的决心,而王娟的弟弟则看中了这里年轻人多的氛围。王娟更希望一家人都能在一起工作,以便相互照应。三个年轻人各有各的想法,各有各的期待。
记者:像这三个年轻人,然后您还会给他们打电话吗?
黄桂华:我会给他们打电话,我还要做他们工作,让他们来。我有时候还开着车子,到人家工人那里,亲自去请他们。
解说:章新利也好,王娟也好,这一代工人跟他们的父辈已经截然不同,他们对自己乃至工作的要求并不是挣钱养家这么简单,而当地的工厂也在考虑如何提高产能,增加竞争力。那么工人的回归,工厂的迁入又会给这里带来什么呢?请继续收看《新闻调查》。
解说:这里是枞阳县城的招聘大厅,每周一次的招聘会正在进行中。
同期:你好,你这是干嘛呢?
同期:在招工,招工啊。
同期:这是往这贴这个招聘启事啊,你是厂方的吗?
同期:对,我们就负责招聘的,在公司就分管人力资源这块。
同期:今天里面不是有招聘会,你怎么没参加?
同期:参加了,我们已经安排人在里面参加,已经有人在里面。
同期:我看你这个招收的工人可够多的,这个流水线的普通工人要招一千人,能行吗?
同期:现在招工有一定困难,原来这个年龄到35周岁,现在已经放宽到45周岁。
解说:李田华是枞阳县招商局局长,但是若干年前,他曾在负责劳动力输出的部门工作。
李田华(枞阳县招商局 局长):我就当时主要的工作就是搞劳务输出,那个时候它因为选择余地更大一点,劳动力资源丰富,不记得是哪一家(企业)招一个服务员,招服务员,招得不多,好像是80名,组织报名,排队排了将近一公里。
记者:那是哪一年的事?
李田华:1988年。那时候那么多人报名,就是工作不好找,特别不好找。
记者:那您感觉到的什么时候发生了变化呢?
李田华:就是九几年民工潮,现在变成民工荒,这个变化很大。
解说:春节过后再招工或许不是个好主意,但各个企业在努力应对。
同期:有人在这登记吗现在?
同期:暂时还没有。
同期:因为我们还有新工厂还有需要,现在我们这都是之前招的工人。
同期:大概什么时候开工?
同期:差不多情况下应该是年底。
同期:年底开工现在就开始招人?
同期:从目前这个情况到现在没有人来登记。
同期:你自己乐观吗?
同期:这个有点着急。
解说:即便是在枞阳这个劳动力输出大县,企业招工也需要花费一番心思。2010年1月,国务院正式批复《皖江城市带承接产业转移示范区规划》。小小的枞阳县也成为承接长三角实施产业转移的城市之一,未来将有更多的沿海地区的工厂迁入这里。
记者:那据您的预计,像这个园区大概基本建成?
李田华:要有一点规模,没有五年不行。
记者:什么样的产业急于要转移?
李田华:你像那个传统的劳动密集型的,这个土地占地比较大的,它要急于转移,你像这个资金密集型的和技术型的,它目前也有,但是量少得多。
记者:现在比如说在引进企业的过程当中,有没有会考虑这个上下游产业链的分布?
李田华:这个现在考虑过了,但是现在做不到。毕竟我们现在还是,刚刚起步的发展阶段,我们更迫切地需要企业来投资。
记者:就目前如果要要求,在这个产业要高端是不是有困难?
李田华:不现实,这门槛只能是逐步在提高这个门槛,但是原则问题不能丢,环境问题不能丢。
(四)
解说:根据枞阳县的"十二五"规划,到2015年全县规模工业企业数量将达到330家,城镇的新增就业人数也要从4000人扩大到25000人。
占萍(安徽省枞阳县劳动就业管理局 局长):去年有一家企业(落户),千仞岗羽绒服,它当时就提出来要帮助它招工。
记者:那当时你们面对这个要求是怎么答复?
占萍:应该讲起码,我们要保证它的生产正常运行。
记者:可是你们怎么去解决这个问题?
占萍:当时我们成立了一个招工领导小组,应该说规格比较高,我们的县长和县委书记是组长,然后就是我们发挥乡镇平台的作用,加大宣传,一个就是老年人这一块,比如说小孩这一块,(招工)这是个年龄段的问题,25岁以下的这部分,年龄比较小一点的,你就是做了工作,他也不一定愿意留下来。但是35岁,这个已经成家,有小孩的这部分人,如果有比较适合的岗位,他还是愿意留下来的,主要是做这部分人的工作。
解说:晓丽就是人们所说的愿意留在家里的那部分人。她在大塘镇的一家服装厂工作,骑上电动车回家只要二十分钟,看上去还像个小姑娘的晓丽已经有个三岁的女儿了。
记者:现在你在家门口工作,你觉得最大的便利是什么?
吴晓丽(安徽省枞阳县前桥镇大塘村):回家方便,然后想看小孩子就可以回来,什么东西都有。
解说:晓丽和丈夫两个人也是同乡,原来都在宁波打工,但有了孩子之后,晓丽外出总是不能安心。
记者:她(女儿)能舍得你(走)吗?
吴晓丽:她舍不得,我在车上她就一直喊着:妈妈,别走别走。
记者:那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吴晓丽:心里反正很难受,然后(硬把她)留下来,我记得我爸爸跟我说,她在家里到处找我,找我没办法,她然后三四天不说话,也不笑,也不说话。
解说:晓丽曾经尝试过把女儿带到宁波一起生活,但结果却是女儿水土不服总生病,家里开销也太大,她自己更感到疲惫。今年春节过后,晓丽决定不再外出,在镇里打工,女儿由父母每天接送上幼儿园。而晓丽随时可以抽空回家,探望女儿。
记者:我刚才打听了一下,说你这个车间里,还有你几个亲戚是吗?
吴晓丽:他是我弟弟,还有堂妹她们。大部分都认识,都是家门口人,都认识,都在一起。
记者:大家原来也是都在外面打工?
吴晓丽:有的是家里面的,有时候也是从外面打工都回来了,看家里差不多,也不错,而且小孩子在家里,然后都回来了。
解说:晓丽打工的这家工厂,实际上是这个叫前桥的乡镇里开办的第一家真正意义上的工厂。
记者:在此之前,比如说像您这个镇来讲,这个范围内工业有没有?
田礼文(安徽省枞阳县前桥镇 党委书记):工业没有,空白。前桥这个最大的优势,就是人的优势,人力资源比较丰富,我们有近六万人口,在外面劳务人员也有两万人,其中从事服装行业的有三千;第二个就是我们政府诚信,我们可以百分之百地为你(企业)提供全方面的服务。
解说:2010年,有两家服装企业落户前桥镇。当时,为了留住工人,支持工厂的开办,乡镇也确实履行了提供服务的承诺。
田礼文:当时我跟他(企业老板)讲,我要采取三个措施。一个措施就是给他制作专题片,在我们县内的电视网上,广告,广而告之;第二个就是给他搞一个,在全镇范围之内搞一个规模比较大的招工宣传会,这个我们也做了。
记者:镇政府专门为了一个厂……
田礼文:对,为了一个厂,召开招工宣传会,我们县长亲自参加,县里这个纪委书记也来参加了,还是给他(企业老板)鼓励,还有一个就是,利用年终集中回家的时候,给十一个村,我们有十一个行政村给他们下达了任务,硬指标,我要你们一个个地给我找,把在外面务工的人员,回乡的时候,要第一时间赶上去,要给他们做足工作,要他留住,留在本地。
解说:据镇领导的统计,去年这两家企业的工人月平均工资在1800元左右。一年下来,全部工人实际领取的工资总额为400多万元,而企业上交给镇里的税收也有300多万元。镇领导相信,随着时间的推移,镇里的工厂数量会越来越多,而留下来的工人数量也同样会越来越多。
夜幕降临,当天下午章新利和王娟参观过的这家服装工厂里灯火通明,工人们在加班加点,而工厂的老板殷芳龙,已经有了更多的打算。
殷芳龙(安庆华美服饰有限公司 总经理):我们马上就要实施单件流水,同样的人力,但是它的产量就是要增加30%到50%,等于节省了人力。实际上给工人一个压力?
记者:那就是说,就是改变现在工人工作的一种状态,就是更紧张起来。
殷芳龙:对,但是单件流水目前在国内,应该很多发达地区已经推行了,在我们这个地区还很少。
记者:纯粹是一种管理模式的改变?
殷芳龙:对,管理模式的提升。
解说:殷芳龙改变管理模式的想法,即将在这家服装厂里实施,他表示现在工厂订单源源不断,但要招收更多的工人却并不是件容易的事,靠提高效率来实现产能的增加,则更为可行。在这场产业转移的浪潮中,无论是老板,还是工人或者地方政府,他们都在努力抓住自己的机遇,获得更多的财富。对于章新利这一代工人来说,他们有了比父辈更多的选择和自由,对于地方政府来说,他们有了加快工业化
城市化的可能和条件。那么,对于几百公里之外,身处上海的葛斌和侯文峥他们来说,这个时代又意味着什么呢?请继续收看《新闻调查》。
解说:2004年,美国时代周刊列出了全球"推荐参观之地",上海也有一处场所名列其中,并被称为"上海时尚地标",它就是上海莫干山路50号。
侯文峥:从2003年开始,上海已经开始出现创意产业园或者说是出现第一批先行的这个类似于,或者创意产业萌芽的这些园区,它(莫干山路50号)在2004年上了美国时代周刊的杂志封面,它已经是有一个相对清晰、独立的明确的一个主题放在那里,然后吸引了全世界各个国家,地区的艺术家也好,包括来的人也好(都是目的)很清晰的,我要看上海的当代艺术,就是M50。那么我们也去参观学习,觉得当然就要去思考这个问题。
记者:对你个人的冲击大吗?
侯文峥:对我个人的冲击应该讲我觉得学到非常多的东西。
解说:那个时候,原本还处在老毛纺厂关停并转之后的困惑状态中的侯文峥,突然觉得或许将从此有所转变。2005年,侯文峥被派往上海纺织集团的另外一处老厂房实施改造工程,打造一个创业产业园。
记者:其实是进入了另外一个领域?
侯文峥:对,完全是在一个新的地方要去厮杀。
解说:几年之后,这里已经改头换面成为服装设计的创意园区。
侯文峥:我们商街勒夫特园区(音),就做上海服装服饰类设计孵化平台,为设计师,为服装服饰类的品牌提供设计、展示,括它的商务办公活动、培训,就是一系列的帮助。有这么一个或者说共同的一个平台,能够把这些资源集聚在这个平台上面,相互交流、分享,这个是我们和其他人最大的不同。
解说:随着这些经由老厂房改造的创意产业园的兴起,曾经辉煌一时的上海纺织服装产业似乎又找到了新的起点。那么,原有的制造产业被放弃了吗?新的升级又是否能够真的实现呢?
席时平(上海纺织控股(集团)公司 董事长):把棉纺设备搬到了江苏的大丰,我们买下了800亩左右的地,然后建设一个产业的园区,上海纺织大丰产业园区。在那新建一些制造业的基地,整个上海纺织控股(公司)历史上有400多家制造业企业的一个集团,在环路内,我们就没有一家制造业企业了,全部都调整结束了。
记者:那现在比如说,还从事这个纺织主业的还有多少?
席时平:首先我要说一个概念,我们原来一讲纺织,就是纺纱织布。我们现在纺织的概念,产业链已经延伸了,就不单单是制造业,也不单单是制造业当中最最劳动密集的这一块了,整个纺织的产业链是越来越长,一直从原料、设计、研发开始,最后一直做到,我们现在要做的商业、国际贸易、品牌营销、服务,然后还有时尚产业。比如说走秀,比如说时尚媒体等等,还有我们举办国际服装文化节,那么这些都是纺织整个产业链当中,甚至延伸到现在后面,教育。
解说:在上海,服装的品牌不计其数,或许每一年都会有许多品牌诞生,也同样会有很多品牌消失,就在这个看似不起眼的,小型服装厂里一位来自日本服装公司的雇员正在监督成衣的制作。
记者:你们来中国是,更重要的是看中中国的这个人力成本吗?
员工:没有,我们现在是看中上海的市场。
记者:你是觉得上海的消费能力会很强?
员工:我现在感觉他们消费能力很高,一般我们的衣服,他们就说那么便宜,其实在日本,我们已经不算便宜,就算中等,一万多一点日币(八百元人民币),但是好像对现在,上海人的生活水准来讲,他们就感觉好便宜。
解说:这位女士所效力的日本服装公司,很快将在上海的高级商场里设立自己的品牌专柜,事实上当中国的制造企业正在努力谋求产业升级和品牌之路时,中国的市场早已成为全球大大小小品牌争相竞技的舞台,中国早已不再是"世界的工厂",而是"世界的市场"。那么中国的企业,为此是否已经做好了准备呢?
记者:那你怎么看待中国现在这些服装企业都在想升级,但是他们应该做些什么?
员工:想要升级,一定要自己要忍耐,要先去学,看市场,看人家的品牌为什么会做到这样。
解说:就在不久前,葛斌终于找到了合适的地方,安徽省的枞阳县来开办他和妻子的第一家服装厂。从此,往来于枞阳和上海之间就成了葛斌的日常工作。
记者:比如说像上海地区、江浙地区,它就没有把纺织服装业作为一个主导的一个产业,而且用工荒又逼迫着你们不断地内迁,在这个过程当中,会有一种被遗弃的一个感觉吗?
那倒没有。
葛斌:我认为就市场经济就应该是这样的。我觉得某一种行业或者是某一个产业,如果已经不符合发展规律了,那我觉得它(被淘汰)是必然的,我觉得对于我们纺织行业来讲,你最终肯定还是要往争取往上游走。
记者:有人说,就是说产业升级是一个知易行难的一个词汇。
葛斌:对,每个人说品牌的建设,说我怎么样去打一个品牌,大家都很好说,但是从我周边来看也有做品牌的,在这个做品牌的过程中就被淘汰了。那么从我自己个人来讲,我现在在初期正在创建品牌,我就已经觉得困难重重的了,而且我不知道未来到底能不能把这个事情做得很好。人们常常都说,就说一份努力,一份耕耘,一份收获,那么在品牌这个道路上,我觉得有可能你耕耘下去,不一定有这种收获,这种可能性是非常大的。
解说:尽管还要面临诸多的难题,尽管还要解决更多的困惑,但是从葛斌的身上,我们看到了正在努力中的中国制造企业的现实,期望当下一个春季到来时,人们对于如何破解"用工荒"这个难题,有了更多的选择和更好的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