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部分商界人士都经历过这样的故事:中国如何改变了他们所在的行业,在过去30年里如何颠覆了供应链并攫取了巨大的市场份额。但是,极少有人拥有约翰•巴西特三世(John Bassett III)那样的“中国故事”。
巴西特是一家弗吉尼亚家具制造商的第三代掌门人。2002年11月的一天,巴西特在中国与一个身为共产党员的商人见面,发现这个人想要将他从这个行业挤出去。
这个商人有着显而易见的野心,他说得也很直白:他的公司很快将成为世界上最大的家具制造商,抵抗是徒劳的。巴西特应该关闭他在美国的工厂,将生产外包给中国工厂。只有这样,巴西特的公司才可能继续存活下去。
“他并不咄咄逼人,但是和他讲话就像对一位法官讲话似的,”巴西特这样告诉贝丝•梅茜(Beth Macy),“他对他所说的事情极其严肃并自信。”梅茜所著的《工厂人》(Factory Man)讲述了巴西特拯救自己的企业、与中国正面较量的艰难经历。
巴西特采取了相反的对策。在短短一年的时间里,他动员了美国家具业的很多厂家,并雇用了一名顶尖律师提起贸易诉讼,起诉中国生产商在美国市场上以低于成本的价格倾销卧室家具。之所以今天巴西特的家具生意存活了下来,其中大部分的原因是由于巴西特赢得了这场战斗。
一段时间以来,对中国崛起以及真正国际化的供应链导致工厂关闭和岗位流失进行论述的书籍充斥着我们的视野。对任何想要思考当今全球化动态及其政治意义的人来说,《工厂人》都值得一读。不管你是否同意书中的假设及其阐述的经济原则,它都是一本重要的书。
一些批评者指出,巴西特的故事有一丝唐吉诃德(Don Quixote)的味道。《工厂人》讲述了一个男人通过抗争拯救了一个夕阳产业以及依靠这个产业生存的美国南方小镇的故事。
这本书也关乎一个更大的主题——美国的竞争力以及制造业岗位流失所引发的忧虑。自比尔•克林顿在1993年签署了《北美自由贸易协定》(North American Free Trade Agreement)以来,这个主题一直是关于贸易的争论的核心。
数字是惊人的。中国在2001年加入世界贸易组织(WTO),价格低廉的中国制造家具开始涌入美国市场,仅仅两年,美国许多家具厂关门歇业,导致近100万个工作岗位流失。许多停业的家具厂位于弗吉尼亚州和北卡罗来纳州乡村地区的“公司镇”(company town),该地区在上个世纪成为北美家具业的中心。
事实上,梅茜承认,中国给这些美国南方小镇造成的冲击,就和几十年前这些小镇曾经给密歇根州大急流市(Grand Rapids)造成的冲击一样,都是用低薪资、无耻地抄袭流行的家具并生产便宜的盗版来攫取市场份额。
美国的家具业自身也有问题,有一种不合时宜的傲慢。其商业文化充斥着酒色,玛茜这样描写这个行业的鼎盛时期:“他们就像活在山中的‘广告狂人’,只不过他们喝的不是马提尼,而是非法私造的烈酒。”
但这本书很好地讲述了一些成功的美国企业是如何学会适应时势,与中国竞争,开始将生产“回流”本土的。巴西特坚持为他的工厂投资购置新机器设备,决定用产品质量和服务打败中国竞争者,而非仅仅用价格取胜。其中的启示是,应对中国的方法不仅仅是雇律师,更应是创新。
还有一点很明显,对抗全球化有些徒劳。在美国当局征收了惩罚性反倾销关税后,卧室家具的生产并未如巴西特所愿回归弗吉尼亚州,而是转移到了越南。而且这种对抗的成本也是高昂的:一个经济学家估算,这场诉讼战的最终结果是每保住一个工作,就需要花费80万美元。
不过,巴西特依然是个非常有意思的人,他的观点也极具说服力。
书临近末尾的地方,他赢得了反倾销之战,在近75岁高龄退休了。关于为何保住美国的制造业很重要,他给出了一个具有他个人风格的直白说法。
“每个人都以为所有伟大的想法都出自麻省理工(MIT),但是让我告诉你,许多创新都是从工厂车间里产生的,”他告诉梅茜,“如果我们把工厂都关了,哪里有工厂,创新就会到哪里去。我们要对美国投资,而不是对衍生品投资。”
这种论点在最近一段时间内很对美国人的胃口。
作者是英国《金融时报》世界贸易编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