Phoebe Philo没有让喜爱她的人失望。
在刚刚过去的一天内,明星创意总监Phoebe Philo的个人品牌首个系列80%的新品均已售罄。一切快得像龙卷风,这个本周一在全球统一上线的新系列,不容中国爱好者深夜的半点犹豫,一夜过后已经几乎没有选择余地。这也证明,Phoebe Philo卓越品质的坚持和独特的风格依然获得消费者的追捧。
折合人民币五万元的贵价托特包和十万元的亮片裙次日成为社交媒体讨论的焦点,虽然二者超出了绝大部分人的心理预期,然而任何与实穿性相关的产品几乎全部售空。
可见这个独立品牌在商业上一点不稚嫩。Phoebe Philo获LVMH少数股权投资支持后,商品团队有了坚实的支持。话题款、商业款、造型款一应俱全,以最精确的比例构成。正如她对发布机制的命名,不是Collection(系列),而是Edits(编辑)。
高售罄率不绝对意味着畅销,还因货品稀缺。在奢侈品牌每年推出普遍6到8个系列的背景下,Phoebe Philo决定一年推出两个系列,一次发布约150个单品。
即看即买,直接省去向公众自证的时装秀环节,和从秀款向商业款转化的二次生产,一键筛选出顶级信徒,启动一场你来我往的供需拉扯。只要准确判断需求,保持需求远高于供应,这个商业模式就具有可持续性。
不少人指出Phoebe Philo个人品牌无论是定价还是风格跟今天的Bottega Veneta相似,但随着新品牌的全面铺开,我们应该清晰无误地看到,Phoebe Philo投身的是另一场游戏。在那里,宣称要成为“超级奢侈品牌”的Bottega Veneta甚至也求而不得一张入场券。
只有激进涨价的Chanel和笃定配货的爱马仕才对这种需求狂热深有体会。从曾经的Supreme到如今的Chrome Hearts,Phoebe Philo应该被归类到这类宗教型品牌。定价不与成本直接相关,也不跟同行比较,一切定价逻辑以生态体系中唯一的神圣为准。
它的逻辑是,购买品牌时装的人,只凭一个原因,不是什么实穿性、什么泛滥的极简主义,就是Phoebe Philo。不可复制性,是Phoebe Philo的心法。
在谈论Phoebe Philo时,很少人抛开设计先谈商业。
按理说,Phoebe Philo理应反感商业,早已厌倦日益加速的奢侈品行业节奏。然而我们必须看到,她是一众黄金时代明星创意总监中成立个人品牌的极少数。这意味着她必须与商业同行,制定精准匹配自身独特性的商业机制,让商业成为保持其自我的铠甲。
人们在很多时候仍然低估Phoebe Philo的魄力。细数同时代的创意总监,至今仍然能够畅意表现自我,并坚持运营个人品牌的属于极少数。
拥有最多宗教型粉丝的Hedi Slimane,将所有执掌过的品牌打上个人标签。如今他在Celine的大型商业机器中执拗表不愿妥协,已略显不合时宜。
更多人则是迫于被限制,将作者性隐藏在职业性后面。Raf Simons为Prada操刀后,对个人品牌早已不上心。John Galliano为Maison Margiela开辟新纪元,将自己藏在了另一个更伟大的名字后面。
担当LV创意门面的Nicolas Ghesquière,多年来力求LVMH为其创立个人品牌而不得。他长久以来的遗憾恐怕是,真正购买LV女装的人可能并非因为欣赏这名优秀创意总监,而他将永远无法拥有那些只为他而来的信徒,而“拥有”他们必须通过个人品牌。在体制里表现得过于归顺与优秀,往往缺乏独立的动力。
与此同时,幸运成立了个人品牌的Marc Jacobs如今在LVMH是边缘化的存在,集团化运作的设计师品牌,似乎谈不上精神独立。Karl Lagerfeld已故,Alessandro Michele失意出走,Demna为在体制中闯出一个未来而放弃个人品牌,却在Balenciaga遭遇职业滑铁卢,擅长职业化稳定输出的Kim Jones和Maria Grazia Chiuri们则难掩疲态,今天的明星设计师版图大体如此。
当明星创意总监决定推出同名品牌,它们与那些初出茅庐的独立设计师品牌存在本质区别。那些用自己名字命名品牌的新鲜毕业生大可以放手试错,他们的名字仍然是随时可替代的商标。而Phoebe Philo的名字由用作品堆砌而来,在写在领标上之前就已具有实质性意义。
用奢侈品牌的标准运营个人品牌,难度极高,但是当一个创作者极度忠于自我,也只剩下孤注一掷走自己的路。
因此,对创意总监群体而言,在设计师品牌生意至暗的此刻,Phoebe Philo真正迈出了历史性的一步。
近百张图片一口气发布,Phoebe Philo的审美世界和情绪氛围拔地而起。
或许在几个月前,人们还在担心在极简品牌林立的市场中Phoebe Philo如何立足,但结果就是这个品牌用无法言述的感染力证明,即使在众多名字中,它依然是最特别而无法被复制的。
就连一度质疑Phoebe Philo的评论人在看到两天前揭幕的这个新系列时,也不得不承认其出色。StyleZeitgest创始人Eugene Rabkin坦言,虽然之前市场的追捧让他有些降低期待,但最终系列的先锋与前卫带来了惊喜。
Phoebe Philo的确实力过硬,一代黄金时代明星创意总监与当今多数设计师之间的这段实质性差距,实在显而易见。
原因可能在于,黄金时代明星创意总监的自我更加突出,它成型于前社交媒体时代,较少受到外部信息的干扰,由独一无二的个人成长路径塑造。
Phoebe Philo自Celine时代多年来喜爱启用的超模Daria Werbowy,被认为像极了她本人,某种程度上也投射了这名创意总监对个人形象的描绘。不久前超模Iman公开职责Phoebe Philo不愿意启用非裔模特,也带来了一些对Phoebe Philo只喜欢启用像自己一样消瘦高挑的白人模特的批评。
这或许与如今行业主流的种族多样性主张相悖,但是必须承认,当她以近乎疯狂的控制欲将个人标签投射在那些像极她自己的素颜模特,以及每一处视觉细节上时,她的品牌便升腾起致命的吸引力。就像Hedi Slimane执著于消瘦白人模特一样,他似乎从来没有考虑过为自己理想形象之外的其他人做衣服,但追随者愈发忠诚。
自我不够扎实的人做不了个人品牌,只有自我漫溢出来,才能拥有衍生物。Phoebe Philo曾经直言,“如果我自己都没办法穿,那这一切还有什么意义?”
不过尽管Phoebe Philo的风格一以贯之,却也在持续进化。
这个出生于艺术行业优渥家庭,毕业于中央圣马丁学院,在成为冷静的独立女性之前曾拥有与众多伦敦年轻人一样的叛逆青春,又赶上了奢侈品牌迎接年轻新血的浪潮,职业生涯历经Chloé和Céline两个奢侈品牌,生了三个孩子,又经历婚姻破裂的女人,拥有一部自己连贯的成长史。
人们认为从生动活泼的Chloé到Céline,Phoebe Philo完成了从女孩到成熟女性的成长。在撰写本文之前,我重温了从2008年到2018年之间Céline的时装秀,连贯看来更能感受到她在Céline期间水平面下的起伏。
这十年间,Céline从纯色极简,到印花拼接,再归于简洁色块,暗示了她个人状态的微妙开合。从最初得意笃定到中期的昂扬斗志,再到离开Céline之前出色精准但缺乏情绪的作品,让这名藏在幕后的创意总监的心境一览无余。
人们说她在Céline的最后一段时间因状态不佳已经很少出现在办公室,主要由团队完成设计。这些团队成员在离开Céline后纷纷成名,从Peter Do到Daniel Lee,他们或许能够做出高级不流俗的极简时装,但在情绪表达和愿景塑造上,却远不及Phoebe Philo。这是创意总监与时装设计师的本质差异所在。
不同于多数为系列制定具体主题的创意总监,Phoebe Philo在罕见的采访中直言,她靠的是自己的“gut”,即本能的直觉与勇气。
她的不可复制性在于,本能既是无形的,也是流变的。到两天前的最新系列,一股新鲜的性感与原始美学气息扑面而来,这Phoebe Philo的世界里十分罕见。在鲜红色Phoebe Philo品牌名称下,镜头对准了开衩至臀部的拉链长裤、铆钉短裤、裸露的身体、褶皱的肚皮,这些彰显女性力量的视觉表达,超出了以往通过硬挺廓形表达的刻板形式。
时装评论人Tim Blanks认为,新系列带来一种意料之外的狂野,这可能是她对这个日益不安的世界的反抗。从朋克的撕裂流苏裙到70年代风格墨镜,Phoebe Philo在挖掘她年轻时的根源,新系列让人们想起她在西伦敦的青春时光,提醒人们她在变时髦之前也曾活跃于街头。
因此,尽管多年来从不出现在社交媒体,也拒绝媒体采访,这并不妨碍观众透过作品看到Phoebe Philo作为一个鲜活富有层次的人。
她在2008年时隔三年重回时尚行业并进入Celine的时候,曾直言时尚界没有任何变化。在前社交媒体和奢侈品牌大局扩张之前的时代,此言或许不假。但在她离开Celine的过去五年中,时尚行业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包括The Row、Matthieu Blazy等在内的新名字已经崛起,奢侈品牌对中间市场和年轻人群的扩张达到前所未有的程度。
尽管如此,Phoebe Philo或许仍然还是会说,时尚界没有任何变化。因为她所坚持的自己如初,最终的呈现只能用精准形容。
坦白说,这个系列的确没有太多出人意料。它所体现的造型编辑能力和视觉渲染力,可以预见。定价贵,可以预见。拖延的完美主义,可以预见。甚至大众口中的失望,也可以预见,毕竟大家对一个时装系列寄予了超出合理范围的期待。
一名Phoebe Philo的忠实粉丝说,Phoebe Philo在新品牌的任何细节上都试图减少不必要的语言赘述,似乎如今她也没什么特别想说的话了。一切尽在不言中的背后,是一丝疲惫和透彻。
为她买单的人也相似,他们在议论之前已经点击付款。Phoebe Philo的精英受众理应是饥饿营销和无名噱头的反对者。他们将注意力投射在人类社会的其他领域,将风格视为自我表达的一部分而非全部。他们可以无条件地全然相信Phoebe Philo,将其奉为品牌宗教的高尚存在。
没有时装秀的现场展示当然是一种缺失。但目前独立行走的Phoebe Philo只能以这样精简的商业形式运营,其资源调度能力无法与当时7亿欧元规模的Celine媲美。
业内知名记者Tim Blanks和Cathy Horyn等都受邀在10月初前往工作室秘密预览,他们用纯熟的文字仍然略显吃力地描绘衣服,这显然无法还原视觉、触觉和体感所带来的直接冲击。对于大部分人而言,这一系列实物的反响仍然要等第一批客户拿到手才能得知,这也重申了少数信徒能够享有的特权。
这当然仅仅是Phoebe Philo的第一步。从更宏观的视角看来,作为品牌存在的Phoebe Philo,并不只是少数人独享的战利品,也为那些自我驱动的设计师群体带来了希望。
一轮又一轮才华横溢的明星设计师不应还在前赴后继地成为Dior、Chanel等高级时装屋的候选人,要摆脱被选择的命运,他们需要书写自己的历史。
一如既往地自我,并学会利用商业杠杆,为纯粹自我建立长久的温床,这是对明星设计师而言最大的奢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