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新时代，如何培养设计师，如何找到文化的自信，未来的方向是什么，在“如意•2010中国服装论坛”上，中外专家进行了对话

　　设计师的传承

　　金井政明：无印良品现在正在和一些年轻设计师合作，以深化我们的产品。2000年1月，原研哉和松崎晓进入无印良品，两个大师开始一起合作，为我们加入了很多创意。而上世纪八十年代，田中设计师汇集手下五六个设计师一起创造出“无印良品”这个概念，并在72岁时开始考虑寻找接班人。后来他就指定了原研哉。

　　毛继鸿：我很早知道这个传奇故事。

　　金井政明：田中在平面设计领域是一流大师，他有许多弟子，出乎我们意料的是，他指定我们从来没有见过的原研哉先生做接班人。现在回想起来，交接班十年之间，他其实一直在默默关注着原研哉先生。

　　王一扬：无印良品的关键是创作，即设计师经历过程，我想知道从田中先生到原研哉先生，他们之间有什么不同，带来什么不一样的理念？

　　金井政明：当时我们追求乐观，我们设计所有商品本质的东西，拒绝繁乱。比如咖啡杯上面有很多花纹，而我们只考虑它的功能性，所以把花纹去掉。

　　再比如在一些产品的包装上，我们去掉不需要的东西。当时正好很多产品都在日本生产，而且是小规模制作。因此我们在这个生产过程中，可以省掉很多工序，比如只需要把咖啡杯做出来，花纹可以省掉。还有纸，我们不用漂白，直接把纸成形就可以，餐巾也不需要花纹的过程，我们叫“中途下车”。

　　但是随着社会时代的发展，工厂增大规模，生产所有的工序也开始合理化，自动化逐渐实现，如果这个时候我们还要求“中途下车”的话，成本会提高，这就遇到了一个瓶颈，正好原研哉先生加入，于是我们开始进行新的产品策划。

　　原研哉：当时我们的商品有40多个品种，但现在已达7000多种，虽然我们今天的想法在增多，但是在这种产品数量的情况下，有时候想省略一些设计都省略不下来 。

　　无印良品的设计不是不加任何东西，而是在追求一种极致，设计最好的。我们开发商品时会做计划，这个时候就已经开始设计，目的就是追求合理极致。所以，今天我们要考虑设计的思想到底是什么。

　　日本文化从来都是追求“无”，什么东西都没有，反而会转化成大力量。对无印良品来说一直追求一种“无”的东西，所以我们把这种理念融入到无印良品设计当中，整个过程都贯穿了“如何把最少资源运用到最好”的理念。

　　文化的自信

　　王一扬：原研哉先生是第五代设计师，田中先生是前一代设计师，这一代设计师正好是日本经济爆发时，我感觉后一代日本设计师，在纯粹性上，比上一代更加强烈。希望原研哉先生谈谈对这个想法的认识，你这一代设计师跟上一代的差别，以及下一代设计师跟你这一代有什么差别？

　　原研哉：哪些设计师属于第几代我不是很清楚，因为有很多重合部分，这些设计师都有同样想法，都到米兰等时装周发布后回国。这是因为，在亚洲并没有给他们一个空间，他们才会走上米兰、巴黎，如果我们在亚洲给他创造一个舞台，这些优秀设计师不一定非去巴黎。当初日本设计师缺乏自信，一定要受到世界评价后，他才会有资本。而受到世界评价，就要到米兰、巴黎去。

　　因此，我们现在应该重新思考的是，评价一个设计师是不是真正优秀，应该看他为世界做出什么贡献，而不是社会给他多少评价。

　　我觉得中国对世界做出了很多贡献，日本也好中国也好，我们都要影响世界，每个国家都有自己的文化，去展示给世界，让世界去倾听。

　　王一扬：我很认同原研哉先生的说法，那个时候日本需要世界认同，现在日本已经完全具备个性，但我觉得中国某种程度，跟那个时代的日本人多少会有点像，虽然中国经济发展非常快，但文化上个性并不多，所以现在正处在一个以前日本经历过的阶段。

　　其实，我看到日本几位设计师之间好像有一种关系，现在设计师之间有很大相似性，比如说日本有一个设计师内岛何氏，作品非常纯净，表现比上一代强烈得多，你怎么看待这种差异？

　　原研哉：我称自己为第五代设计师，但各个年代划分并不是十分清晰，每个年代之间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我进行创作时，会跟各方面的设计师进行沟通，比如服装设计师、工业设计师、家用电器设计师，通过这样的交流，我们会产生一个强大的交流架构，把各领域想法汇集并升华。

　　亚洲时尚

　　吉平生：三个月前，在纽约十字街看到无印良品店，这个店店面非常完整，而在巴黎却看不到完整的店。而原研哉先生认为，现在是讲“多”的时代，其实你们卖的产品是在卖亚洲文化，并把无印良品卖到全世界。

　　华人在西方也卖中国文化，比如红烧肉，只不过让一些外国人因新奇去吃，但不会成为主流市场，他们也还不能接受华人餐饮概念。而无印良品在伦敦可以做成连锁，让欧洲人喜欢无印良品的概念。

　　其实，中日很多文化是同源的，而你们选择一个很好的概念把它包装起来了，卖给了世界。在这上面我们还有所欠缺，我们没有很好的概念推向全世界。比如说中国餐饮，还不可能做到连锁，国际化程度不够。

　　而我理解的无印良品设计概念，就是虽然你看不到樱花图案，看不到和服，但实际上带着浓厚的日本文化，只不过把文化隐藏在产品中，比如仔细看看衣服宽窄比例，一看就知道这是日本人做的。

　　毛继鸿：其实我觉得原研哉先生提出了一个非常有意思的设想，就是未来亚洲时尚。我们作为亚洲人，都要努力去做一些事情，不管是从时尚角度还是从未来生活方式角度，由过去西方统治的整个世界当中，力求去重新塑造一个新的方式。

　　现在，在金融危机面前，原研哉先生提出构建亚洲时尚，作为一个时尚策源地，中国设计师也非常认同，我很希望原研哉先生谈一下有什么设想。

　　原研哉：我认为首先是要联合，我本人是日本的代表，各种各样的人才都可以参与进来，将来我们可以做一个北京、上海、首尔、东京时装周巡回展。时装周不能只在东京举办，每个城市都会发出亚洲最强烈的声音，让我们每一个设计师的才华在巡回展上开花。

　　吉平生：我想请教一下无印良品的产品在中国和西方的差别？供货有什么差别？

　　金井政明：我们首要的工作就是，力争在各国所开的店，无论是经营管理，还是提供的商品，都要跟日本保持一致。虽然如此，我们还是遇到一些问题，这些问题导致我们在一些供货上还不能达到一致。

　　当然，我们最大的目标还是力求将来能够保持这个管理模式和商品品种达到一致。如果我们把这个问题解决后，第二步要做的就是和当地的设计师进行合作，设计出在当地独有的商品。

　　黄志峰：近两年无印良品在中国开连锁店，但在商品种类上，确实要比东京甚至比香港少很多，同时在上海、北京，整个渠道的位置和面积上也许还有更好的选择。

　　金井政明：无论看什么，我们还要看背后的东西，比如说物流跟渠道之间的关系，生产工厂之间的关系，我们都要考虑。我们开店的时候不是一边走一边开店，我们研究一个系统，这个系统目前还处于研究过程当中。

　　去年我们公司展开一次讨论，我们希望在两三年之内，在中国建设一个世界上最大的公司。我们这样一个世界一流的品牌，旗舰店将不是建在日本而是建在中国。我们在全新的发展当中，所有员工一直在向这个目标做出努力。 

　　未来方向

　　毛继鸿：现在日本经济比较低迷，无印良品怎么去看待未来？

　　金井政明：日本国民对企业家，特别对国家经济发展不安，日本不会出现中国这样急剧快速增长的现象。但我们心里有一个时间表，我认为从2010到2012年，经济会保持目前的状态。我觉得以后，人们不再追求豪华奢侈，购买一个商品时他们会关心这个商品会对环保、对社会的贡献，社会将迎来一个消费转换期。

　　目前，欧洲消费模式呈现一个趋势，以前消费者内心很崇拜奢侈品，但他们现在开始不买了，消费结构发生了变化。从长远来看，消费者一定会走上关注环保关注未来的方向，如果我们一直保持二十世纪消费模式，人类终究有一天会消亡掉。

　　吴声：我们在去年看到美国学者提出一个“No Logo”概念，我们也看到无印良品差不多做了30年。从未来角度来说，是不是越来越多品牌指向个人，其开发价值越来越平实，越来越返璞归真，或者说设计本身价值不再是简单地赋予品牌更多个性，而是给我们带来一种安宁感。在这个过程中，他可能会摒弃很多反复的东西，而从社会角度来讲，因为不安，设计反而要增加更多的东西来补充我们的心理。那么设计，它更多的指向我们内心，还是指向社会性？

　　原研哉：我觉得谈到品牌，人们必然会把品牌和经济结合起来，人们曾经希望花大价钱买一个东西，用高价买来的东西就成为一个品牌。品牌实际上是诞生于欧美，亚洲人现在拼命把品牌运作学到手，我要提醒大家思考一下，盈利这件事情应该是公司去做，而非个人。

　　中国改革开放，经济发展非常迅速。中国出现很多富裕阶层，这些富人数量毕竟还是少数，大多数还是普通老百姓，可是现在社会都把目光集中在富人周围，关注他们的生活，我觉得这是有问题的。

　　我认为设计不应该只考虑富人消费，而更应该关注普通老百姓的生存。显然，生存过程中我们应跟周围环境相结合，我们也应该摒弃二十世纪中期对品牌的追求。将来我们的设计应更注重生活质量，以及充分表达普通人们在常年生活当中积累下来的经验。所以我觉得一个设计师应该对这个问题进行充分思考，我们在思考的过程中就会产生一个个新的理念。

　　设计构架

　　王一扬：无印良品设计工作机制，就像是一个概念，一个形象。而一般来说，一个平面设计师就是帮品牌去做一个设计传达，但在无印良品这个体系里，设计师角色所起的作用非常大，这是一个什么样的构架？

　　金井政明：我们这种企业架构，日本企业当中也是独特的。可以说我们的设计，起步的时候是以田中先生为中心，但田中先生一直很谨慎，防止出现一个以他为中心的情形，所以他一直是和更多的设计师一起去合作，去开发一些相关作品。

　　毛继鸿：无印良品的产品有没有一个淘汰的比例，或者说一个产品需要多长时间认为可以上市？

　　金井政明：我们不叫淘汰而叫更换，更换一般占到三成，我们会先挑选出大概30%进行更换，在更换当中我们会慢慢把这个产量缩小。

　　我们的开发周期是，一年开发两次，分为春夏和秋冬，所以周期应该是半年左右。

　　但是，比如说汤匙，我们一开始出设计的时候，即跟设计师接轨后，可能要用到10到50年来设计，这说明我们有这种长时间设计的能力，这也是我们所坚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