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公众看来,62岁的Bernard Arnault是一个优雅得体的人,挺拔的身姿配合考究的装束,宽阔的额头上方一头难以驾驭的灰发又为他平添几分稚气。他说着一口法国口音浓重的英文,但用词非常精准。在生意场上,他以既强势又诡秘著称,很少将喜怒哀乐表现在脸上。不过众所周知,这位奢侈品巨头LVMH的主席兼CEO,一直对Christian Dior宠爱有加。
创建于1947年的Christian Dior是法国最负盛名的时装品牌,诞生于二战后的“New Look”系列对法国时装工业的复兴居功至伟。后来,那款摇晃的CD符号吊饰的LadyDior手袋又在戴安娜王妃的臂弯上闻名天下。今天,Dior已成为上流贵妇们的心头好,更毋庸置疑地成为法国第一夫人的第一选择。
这一季的Dior高级定制秀却让人大跌眼镜。Twitter上的时装爱好者们七嘴八舌,其中绝大部分是负面评价。这个系列灵感来源于上世纪80年代,但万花筒般的混乱颜色,糟糕的晚礼服,笨拙的建筑感廓形,令人大惑不解。
走秀完毕,默默无闻的新任创意总监Bill Gaytten携首席助手Susanna Venegas走上T台向观众挥手致意。
高级定制是时装行业的冠顶明珠,Dior的这场秀本意是想极尽所能打造一场炫目而丰盛的高级定制盛宴,但事与愿违,它丢掉了高级定制安身立命的好品位。
过去15年里,John Galliano作为创意总监一直为Dior鞠躬尽瘁。他以旋风般的天马行空成为时装界最有噱头的人物,他的老板Arnault则沉迷在Galliano为品牌带来的话题性里。John Galliano喜欢在秀后大摇大摆走上T台鞠躬致意,这时帐篷内往往先是陷入一片漆黑之中,只有T台处灯光闪烁预告着大明星的登台,突然音乐响起,Galliano踏着他独有的猫步出现。
John Galliano曾这样总结Arnault对奢侈品行业的改造:“他为之换上了新的引擎:才华盖世的设计明星、闪闪发光的品牌名头,还有犹如注射兴奋剂一般的媒体宣传。”
但今年3月,因酒后发表反犹太言论,Galliano陨落了。种族仇恨的言论在法国被视违法,设计师旋即被Dior解雇并送至康复中心。6月22日,在巴黎高等法院现身的Galliano看上去像是经受了巨大打击,他承认自己有多重瘾症,并记不起自己当日酒后胡说八道了些什么。公众仍密切关注着9月法庭对他的最终裁决。
与此同时,Bernard Arnault正对Dior进行彻底的改造。这对他来说算不上艰巨任务。《福布斯》杂志估计Arnault身价410亿美元,是法国首富。从纽约到蒙古都有他的生意。他的决策有举足轻重的影响力。上一次他大幅整改自己的时尚王国是在1990年。当时,他任命纽约下城愤青Marc Jacobs为Louis Vuitton的创意总监。他还让Alexander McQueen入主Givenchy,当然,JohnGalliano也是由他一手扶植起来的。
Arnault的拿手好戏是将有破坏性才华的设计师与历史悠久的老字号品牌撮合在一起。这一招已成了哈佛商学院的个案研究课题,也是让多家老牌时装屋起死回生的灵丹妙药。通过收购和兼并,Arnault登上了时尚权力顶峰。迄今为止,他的猎物里,只有Gucci虎口脱险。
Anault一向以自己的管理创新力自豪,也是他一手扑灭了Galliano的神话。在Galliano“被流放”不久后,他告诉笔者:“我很惊讶丑闻发生以来,他没有打电话或发短信向我解释他的过错。最后我不得不解雇了他。”谅解在短期内不会达成。Anault自己也这么认为。
Arnault正从往日的套路里出走,他开始将那些低调的工作室匠人发掘出来。从他拔擢Phoebe Philo为Céline的创意总监开始,他逐渐将时尚热情小心包裹在谨慎哲学里,不过,这是一场渐进式的变革。在Arnault的新规则里,喧闹和无礼暂告一段落。
1996年前,John Galliano的生活还如狄更斯书中人物一般困窘,Arnault将他从泥泞里拉出,安置入Dior。10多年来,Galliano的光芒背后是200多名幕后工作人员的辛勤工作。
近日,笔者造访了Dior工坊。在Dior工作了38年的女士Lili Nassar接待了我。她是一位棕色皮肤、身材丰满的法国女人,脸上时时挂着腼腆的微笑。她毕业于巴黎纺织工会学校,加入Dior团队时才21岁。
Galliano花了一段时间让自己适应Dior工坊的工作流程。他不画手绘图,只是在脑海中积累着灵感碎片。而Nassar和同事们负责将Galliano的想法慢慢转化为实物。
Dior的首席执行官Sidney Toledano说:“设计师一抓一大把,技术工匠才是重点保护对象。他们住在巴黎郊外,工作量非常之大。与设计师不同,他们是非常单纯的人。其中的一些还过着艰辛的生活,但他们切切实实地活着。他们才是维持时装屋运转的核心力量。”
Arnault对他的工匠团队抱以极高信任,是他们一针一线地缝制出完美的披风与夹克。这些技艺是Dior神话的核心,而现在,更是它的全部。即使失去了创意总监,Arnault对这些工匠的感激之情也不会磨灭。他说:“我们的工匠团队堪比维也纳交响乐团。虽然维也纳交响乐团在没有指挥的情况下也能完美演出,但还是得有一名指挥。我们希望做出最正确的选择,找到最好的负责人。”
新的秋季高定秀也证明了这一点:团队领袖是不可或缺的。Gaytten的短视喻示着Dior的改朝换代不会像Alexander McQueen一般顺利。我向Arnault求证一些说法,包括他对Haider Ackermann很感兴趣的传言,他回应说:“Haider Ackermann的裸色美学充分显示了他的才华,但他的商业意识不强。”我问:“入主Dior不就是给了他进入一流设计师阵营的通行证吗?”Arnault咯咯笑着说:“这我可不能告诉你。”
如果有什么可以预示Arnault将成功化解Dior危机的话,那就是Céline。多年以来,Céline都是一个为中产阶级设计运动衫的乏味品牌,Arnault给了Philo绝对自主权。如果我们将Dior比作浮夸甚至虚张声势的冲击力,那么Céline的设计创新就只能用毫米来衡量。Philo创造的是一种低调而精致的时髦,不含一丝一毫的个人崇拜。
Arnault为Céline的胜利沾沾自喜。Céline的市值呈三倍增长,更有可能在将来成为集团的主打品牌。“也许要花些时间,但Cél i ne已经在通向顶峰的路上,”Arnault说,“Phoebe潜力无穷。她设计的形象与我们的时代完美融合。”Céline有多重要?Arnault说:“我的女儿Delphine在Dior工作,但她穿着Céline。”
Arnau lt无意把Dior转型为极简主义的现代派品牌。但毫无疑问,他的时装帝国急需转型。这次改革的标语是:亲密、旧世界、巧妙。时机正好。
风雨过后,Arnault意识到明星设计师如过眼云烟,唯好产品永垂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