圆桌嘉宾:
谭雅玲 中国外汇投资研究院院长
莫恒勇(Henry Mo) 美国国际集团董事总经理、首席经济学家
孙华妤 暨南大学国际商学院副院长
徐明棋 上海社会科学院世界经济研究所研究员
赵 扬 野村中国首席经济学家
刘利刚 澳新银行大中华区首席经济学家
正值岁末年初,人民币多空交战激烈。在人民币兑美元汇率连跌数日、不断刷新近五年新低之后,央行紧急出手,通过上调中间价和市场干预引导汇率恢复平稳。
中央财经领导小组办公室副主任韩俊上周一在纽约的一个见面会上表示,有关人民币会像脱缰野马的看法纯粹是臆想,做空人民币“不会成功”。他强调,中国不会通过货币战提高自身竞争力。
人民币汇率急跌原因何在?会否形成趋势性贬值?央行是否将继续干预、又将有哪些干预手段?多空对决局势将如何发展?
就此,21世纪经济报道多方采访数位权威人士,组成环球经济圆桌论坛,试图探究真相并形成预判。
年内贬值或加剧 趋势性贬值难现
《21世纪》:人民币此轮急跌的原因是什么?
孙华妤:有内因外因。去年美国升息,在升息前就有美元升值的预期,自然,人民币贬值预期就形成了。同时,我国经济不够景气,增速下台阶,稳增长措施没有产生足够的预期效果;我国股市也不稳定等等。这一系列现象,使得资金持有人,包括之前进来的外资,在国内的投资机会渺茫,就借这个机会走出去,回流美国,形成资金外流。这是主要原因。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个别因素,比如传统过年过节出国旅游,去国外买东西等,造成换汇需求的增加,形成市场压力。
我们人民币汇率形成机制,去年做了一个比较引人注目的调整,要求更多反映市场的导向。目前,外币需求上升,人民币抛售压力大,恰是市场压力导致人民币贬值。
刘利刚:去年12月外汇交易中心宣布以一篮子货币来管理人民币升值的预期,消息过后,人民币开始进一步走软,对此央行并没有像811汇改后那样采取干预。海外的投资人由此产生了人民币是否会大幅贬值的疑问,这在香港离岸市场表现得非常明显。
从宏观角度来看,中国所面临的资本外流的压力较大,截至2015年年底,中企负债在1.5万亿美元左右,其中短期债务占比超7-8成,从这个角度看,2016年中国有很多的短期资本要流出。另外,中国已经进入了一个通缩的通道,为了防止通缩,货币政策也会进一步地放松,而与此同时,美国的利率进入上升通道。目前中美之间的利差还很大,但投资者可能会认为到今年年底利差就逐渐消失,再加上贬值预期,这加剧了资本离开中国的动力。
赵扬:现在的贬值节奏还是可控的。近日央行已在离岸市场有所干预,使离岸市场人民币汇率有所回升。这波动下行可能会成为今年,尤其是上半年,人民币汇率的一个特征,即跌一段时间,有小幅回升,像是“进两步退一步,再进两步退一步”。整体上还是可控的贬值。
央行在2015年资本账户开放的动作比较大,这促进了资本的双向流动。长期以来中国私人部门外币资产配置不足,中国的家庭和企业大部分资产都是人民币资产。因此资本账户更加开放后,在美元升值的背景下,私人部门就有机会把国内比较多的人民币资产换成美元,以对外投资的形式流出,对人民币形成贬值压力。
谭雅玲:除了国际国内经济因素外,技术与恐慌心理并举的刺激作用也导致贬值扩大。此外,股市与汇率资产联动的效应亦助推人民币贬值。我国无论汇市还是股市,投机比重都很大,失去信心和定力的市场加剧了贬值效应。
《21世纪》:人民币是否具有趋势性贬值基础?
刘利刚:从宏观层面来看,人民币具备一定的贬值基础。但问题关键是,在目前状况下,央行是否会允许人民币大幅贬值,如果允许的话,资本将会大幅流出中国。目前中企有大量美元外债,在中国营业的很多跨国公司在前几年人民币升值时期累积了大量利润。以前中美之间利差稳定,对人民币有升值预期,而目前预期在改变,这将刺激这些公司将利润转移回国。而上述情况会加强民间人民币贬值的预期,引起更大的民间换汇潮。
央行需要使人民币双向波动起来,但绝不能形成人民币单向贬值的预期,不然将引起大量资本流出,影响金融系统的稳定。
在这里我指出,一篮子货币指数并不能管理人民币的预期,我认为一篮子货币并不能成为人民币汇率的锚,因为目前中国99%的外债是以美元计价的,所以在这种情况下,大家关注的还是人民币对美元的汇率,虽然可以让人民币对这一篮子货币保持相对的稳定,但如果对美元有大幅贬值的话,或将造成资本流出的恐慌。
孙华妤:短期内,如果中国经济景气度、国外形势没有改善,那么人民币还有贬值压力,但不存在长期的贬值基础。
长期来看,中国经济即便跟历史对比增速没那么快,但长期看、横向对比,中国经济仍然是表现相对优秀的。如果我们经济转型、结构调整能比较快地看得见效果,比如2季度或者下半年宏观数据出现触底回升,那样,人民币就会出现稳定,甚至升值的态势。
关键仍然要看我国实体经济表现。
徐明棋:如果以一篮子货币计值的话,其实人民币并没有下跌的大趋势。欧元、日元以及很多发展中国家的货币兑美元贬值的幅度更大,如果用一篮子货币加权的话,人民币相对而言还比较强,只不过是兑美元有一部分下跌,所以趋势性贬值的说法不是很准确。
但是兑美元的汇率可能会有一定幅度的下跌,因为美元还要继续升息,美国经济现在在走强,我国目前还处在一个调整过程当中,如果今年整个中国出口形势有所好转,经济增速在6.5%的水平之上,各种经济复苏的迹象也好转,估计人民币还能保持现有水平。
赵扬:在一到两年的短期内有这个趋势,尤其在未来6个月这个趋势可能比较明显。但是如果看的时间再长一点,比如两年以上,我不觉得人民币有趋势性的贬值。中国现在经济结构调整、增速下滑,但我不觉得增速会一直跌下去,可能会在5%-6%就企稳。中国私人部门将相当一部分资产配置在外汇上,会带来一定程度的贬值压力,但这不是长期的。人民币汇率可能会像中国经济一样,经过一段时间的调整,再重新开始向上。
谭雅玲:目前人民币贬值是基于长时期升值的一种结果和必然。人民币贬值会继续,但不是直线或说趋势,只是一种阶段性和周期性的现象,但贬值幅度与区间加大难以避免。
多空对决:央行出手猛 空头或转向中概股等
《21世纪》:市场传言,中国央行已对部分外资银行发通知,暂停其境外人民币业务参加行的跨境人民币购售业务,直至3月底,导致离岸人民币流动性收紧。此举被市场解读为逼空。对此,你怎么看?
孙华妤:这个是有可能的,中国央行、外管局,经常对金融机构进行合规性审查,如果不合规,就会停,这样肯定对跨境业务收缩有影响。央行也可能通过对外资、对内资银行打招呼、示意,这样都会影响到境外人民币的供给。
逼空的猜测也是有意义的。我们看境外的人民币隔夜拆借利率,上得特别快、特别高,这个指标就反映了逼空的效果。
一般在外汇流出的时候,央行都要放松一些流动性,不会突然的收紧,以免影响全球金融稳定。短期的动作,确实对境外的做空势力打击得厉害。
徐明棋:暂停所有外资银行购售人民币业务的可能性还是比较小的。如果是要限制短期的人民币外流,那么央行也会以现有的规则,加强相关的金融交易性质的审核。因为我们现有的规则足够让非经常账户的资金不能够大规模地撤出。这种审核不是很严的,部分以经常账户交易的名义资金流出,实际上是金融账户的性质。但是因为要鼓励人民币的国际化,就没有真正严格审核,而且我们资本账户也要逐步逐步地开放。
但是如果短期内人民币外流的规模比较大,而且这个资金在海外被用来做空人民币,那么央行就可能对一些资金交易的监管会加强,严厉的程度会收紧,而不会暂停他们交易的资格。
这个冲击可能会比较大,除非是在不得已的情况下才会做,现在还没到这样的时候,我估计短期内不会采取这样的措施。但是央行根据汇率波动的情况以及海外投机规模发展的情况,它对离岸人民币的流动是有能力扩张和收缩的,并不需要暂停外资银行参加人民币购售业务资格。所以我的判断是央行会根据情况对交易的审核宽严进行调整。
赵扬:我觉得这是为了阻止利用在岸和离岸人民币汇差进行跨市场套利的行为。其实12月的贸易数据能看出端倪。12月中国内地对香港的进口和出口数据都有显著增加,增速超常。12月的结售汇里面,付汇的时候,付美元的比例在上升,而收汇时,结美元的比例在下降。也就是说,钱不断在以美元的形式流出去。即便是在贸易帐下,一些贸易商也在利用这个机会把美元往境外腾挪。而银行在离岸市场和在岸银行间市场,都同时可以做人民币买卖业务。离岸和在岸的汇差比较大,如果每天这么做,套利空间非常大。相信央行是观察到了一些机构不太正常的交易活动,所以才把他们叫停了。
谭雅玲:央行出手干预管理是十分正确的,而舆论的指责其实是市场经济不成熟的体现,并且有外资舆论的刻意需要与引导。因为一个不成熟乃至不健全的外汇市场被利用的空间较大,做空恶炒的事态也影响了市场的改革和发展。
《21世纪》:在你看来,央行是否已经决定反击做空?可能会采取哪些手段?胜算如何?
赵扬:央行很明显已经在反击做空。央行这周一在离岸市场,香港市场进行了一次反击做空人民币的行为。可能是几个中资大行收紧了离岸人民币的流动性,导致离岸人民币隔夜利率升到60%以上,大幅提高了离岸市场做空人民币的成本。如果空头加杠杆做的话,就会面临平仓的压力,所以对空头是一种打击。
但是坦率地说,做空是很难抑制的。我们前面讲到了资本流出压力,中国经济放缓的压力。有些所谓的做空就是正常的资本流出。本身中国家庭和企业部门对人民币资产配置得比较多,对外汇资产比较少,他们本身就要做资产的再配置。他们卖出人民币买入外汇是正常的资本流出。离岸和在案汇率差较大的时候,肯定有国际投机资本借机做空人民币,央行要扭转这种做空的局面肯定是比较难的。对央行来说,短期内的目标也不可能能完全扭转这种情况,产生人民币升值预期,这对中国经济来说也不合适。央行此时可能还是希望引导渐进可控的对美元贬值。只要这个贬值幅度不是太大,全年在5-6%左右,便不会导致大的金融动荡。
莫恒勇:离岸最近经历了大幅度下跌,在岸与离岸市场价差最高达到2%左右。上周,央行在离岸市场进行大幅度干预,运用缩进离岸人民币流动性的方式,包括暂停外资行离岸人民币贷款、暂停自贸区贷款等,减少空头持有人民币进行操作的空间。目前看这个措施非常有效。
刘利刚:在目前市场比较恐慌的情况下,央行的干预和资本管制是不可避免的。不过上述措施也并不完全有效,因为中国的贸易账户早已开放,12月内地和香港之间贸易数据大幅变化实际上反映了目前以贸易渠道将资金转移到香港的趋势在走强。与此同时,也应该向海外投资者加速开放中国资本市场。其实,我们错过了去年加入SDR这个时间点,因为当时汇率比较稳定。但若人民币波动太大或大幅贬值,那么海外的投资者比如央行、主权基金及养老金基金不敢配置人民币资产。目前这些机构几乎没有配置人民币资产,如果人民币没有大幅的贬值预期,允许一定程度的汇率波动,这样资本可能会重新流入。如此一来,资本流出与流入同时存在,就会打破人民币单向贬值的预期。
《21世纪》:接下来空头反扑的机会大吗?有哪些筹码?
孙华妤:接下来反扑的可能性不大。境外人民币收紧,他们手头的人民币不多,未来如果我们进一步控制人民币流动性,他们做空流动性的空间就不大了。
赵扬:看空人民币的人很多,但真正投机人民币贬值的空头可能并不是很多。因为央行的干预始终是一把利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掉下来。做空人民币,如果像周一那样,来一次碾压式的行动,把利率推上去,或者央行直接在海外市场利用它可以动用的资源抛售美元把人民币汇率抬上来,都会对空头造成比较大的杀伤。所以肯定有人看空,但真正做空难度很大。
莫恒勇:干预可以减低贬值的预期,但同时也有很多副作用。最大的问题在于直接降低了离岸人民币的流动性,短期内市场严重萎缩。对冲基金在看到市场离岸人民币市场无法操作的时候,会做空中概股、港股或者与中国关联的澳元等市场。这事实上与此前一直希望推进的人民币国际化进程目标相反。当然,这样的操作短期保持汇率稳定,以后再慢慢供给流动性的操作方式也可以理解。
谭雅玲:今年汇率的波动会很大,机会与风险同时加大。尤其是美联储加息以及美元贬值的不确定性很大,进而空投反击的机会较大。尤其是我国市场的复杂性加大,结构性缺陷、技术性不足以及情绪化恐慌严重,这些或将加大反击的机会。但是我们预警心理的准备比较充分,央行以及监管者的对策比较密集,进而未来的挑战竞争将严峻。
目标:央行或允许5%左右的波动 兑美元到不了7
《21世纪》:对于人民币汇率,央行当前以及今年的目标估计是多少?
孙华妤:从央行的表态来讲,现在不仅仅盯住美元汇率,而是盯住一篮子货币,允许有比较大的浮动空间,保持基本稳定。
市场上认为人民币贬值预期的逻辑基础,是认为美元会升值,而人民币会相对贬值。但现实中这种情况不存在。并不是因为美联储加息,美元就一定要升值。因为很多升值预期在加息之前就实现了,所以,现实中,不一定会发生预期中的事情。对人民币来说,也不一定是直线思维。
我认为,人民币针对一篮子货币,1年之内4%的波动,完全是合理的,结合央行的表态,他的目标很可能是一年4%。
徐明棋:目标的话央行从来没有说过,但是我认为波动的幅度在5%上下是可以接受的,超过5%-10%那央行可能会采取一些措施逼停波幅,如果超过10%,央行会采取措施进行干预。
赵扬:我们预计到不了7。从年初6.4到现在6.5多,已经贬值2%样子。我们基本维持去年10月份的判断,2015年底到6.5左右,2016年底到6.8左右。
刘利刚:澳新认为到2016年年底人民币对美元的汇率将达到6.65左右的水平,低于目前市场的平均预期值6.7-6.8。我认为如果像一些机构预期的贬值到7,形成一种明确的单边贬值预期的话,将刺激大量资本外流,将带来很大的金融风险。
谭雅玲:调控目标并不明确,但今年人民币贬值的幅度要大于去年。不排除人民币会升值,但升值有限,贬值将凸显,贬值有节制也是必然的。
莫恒勇:从本周市场情况来看,人民币在近期再次出现快速贬值的可能性不太大,但贬值的趋势是没有变化的。
长期来看,汇率问题仍然取决于中美两国的基本经济情况。中国目前的基本面仍然不太好,另外值得注意的是人民日报在新年刊发文章,称今年中国经济将不会出现V形反弹,而是L形反弹,这表明中央将不会出台大的刺激政策,而是继续调整结构。因此我仍然保持此前判断,认为2016年年底,在岸人民币汇率应该在6.7和7之间。
贬值对中国有几个好处。首先,目前市场对人民币贬值的预期仍然比较强,央行如果想要保持人民币不贬值,将需要在公开市场进行很多干预,势必消耗很多外汇储备,没有任何必要。同时,贬值将会利好中国的出口。
《21世纪》:当前经济疲软,同时资金外流压力加大,人民币汇率关系到方方面面。新的一年里,央行在把控人民币汇率上,考量的主要因素有哪些?将如何把握平衡?
孙华妤:优先考量的仍然是国内经济。
最大的两难,在于人民币国际化。我们现在收紧境外流动性,这对于人民币国际化考量指标是不利的,因为要考虑境外人民币存款等因素。现在把境外人民币收回来,这个指标就下降了。
但是,最重要的考量仍然还是应该优先从国内情况出发。
人民币国际化是实体经济稳健、持续发展、水到渠成的过程。短期内,如果跟国内经济相比较,也还是应以国内经济为重。如果国内经济有危机,人民币国际化也无法达成目标。
央行降息降准的预期,放松的目标是为了对冲资本外流,如果力度足够大,可以对冲掉资本外流的影响,可以保持人民币存量流动性稳定,如果力度过大,会带来人民币宽松,对实体经济会有正向影响,但对汇率则加重贬值压力。
但是这种贬值是短期的过程,如果经济相对稳定,宽松对经济有正向支撑,很快这种稳定和增长,会带动人民币升值的预期。
我宁愿相信,货币政策本身是相对中性的。
徐明棋:若人民币加权平均的指数会保持稳定,我认为人民币兑美元的汇率会有一部分下行的压力,这种下行如果没有导致恐慌性购汇和大规模资金外流,我觉得央行不会进行干预,会乐意看见这样缓慢的下降。
毕竟人民币汇率下跌有利于中国出口,因为2015年中国的出口是负增长,2016年要让出口企业形势有所好转的话,汇率是一个杠杆。
要做出平衡,我估计波动在5%左右的问题不大。
赵扬:人民币平缓可控的贬值和当前的经济状况比较适应,这可能成为央行的选择。
就市场预期而言,央行应该提高透明度,给出人民币大的方向。至于具体操作,例如什么时候会在海外市场进行干预,可以保留一定的模糊。大的政策应该沟通得比较清楚,但具体行为可以保持不确定性,增加做空的难度。
谭雅玲:实体经济是重点,尤其是外贸对当前经济十分重要。更重要的是今年我国会重视外汇市场的建设与开放,因为这毕竟是我国金融市场的一种不足与错配,外汇储备全球最大,外汇市场并没有完全开放,而汇率是关键因素。今年会进一步加快汇改进程,与国际接轨。
影响:有利出口但须控制资金外流
《21世纪》:在当前全球经济尤其是新兴国家经济疲软的大背景下,新的一年是否会发生货币战?人民币在其中将会怎样?
孙华妤:很多新兴市场国家跟我们是竞争的,人民币贬值很有可能诱发大家一起贬值,引起货币战争,不会有赢家。
但我国政府、央行,不会挑起货币战争。汇率会在我们管理下,相对稳定。
徐明棋:目前并不存在货币战,美元在升而其他货币在跌,但不能说是通过货币战在获得出口方面的竞争力。
短期内美国资产的吸引力比较高,但过一段时间市场平静下来后,大规模资金流向美国的现象并不会真的发生。
赵扬:竞争性贬值不可能成为央行政策,因为这对中国来说没有好处。人民币现在虽然不是主要国际货币,但是对于新兴市场那些主要是以制造业出口以及资源出口为主的国家来说,是非常重要的货币基石。如果人民币贬值,新兴市场的货币会更加大幅的贬值,幅度会比人民币更大,会带来整个国际贸易的非常大的负面冲击,对中国是不利的。
《21世纪》:有分析指出,在美元汇率有望持续走强的背景下,中资企业以万亿计的巨量海外美元债务偿还压力,可能给人民币汇率带来潜在风险,同时也给这些企业带来汇率风险。对此,你怎么看?该如何化解?
徐明棋:如果中企投资在短期内不能显效且其资产升值并不理想,而同时其美元债务利率上升,那么这部分企业的风险的确是比较大。随着偿债负担增加,可能会售出国内的人民币资产以获得海外偿债的平衡,这就会对人民币汇率产生新的压力。但只要该企业在财务上能够支撑得住,这种人民币汇率产生的压力还是可控的。
很多分析认为海外的债务超过万亿,但是要看到这个万亿并不是短期的、马上就要偿还的,而且同时还有万亿的资产在海外。如果在海外的资产是流动性比较强的,眼看着债务上升的时候也可能会调整出售其中的一部分资产,未必全部用国内的人民币资产来偿还债务。
所以这当中只会有一部分压力,且中国外储足够应对。
尽管实际压力不大,但可能会引发市场担忧并形成较大冲击。因此需要有关方面及市场的调控者提前做好预警和防备,包括海外企业的财务也要根据变动的宏观经济形势作出相应调整。
赵扬:这个风险已经有比较明显的下降。看到去年811汇改后,8月和9月有非常大的资本外流,其中超过一半应该就是企业去赎回发的债或者是去买美元做一些对冲,所以这个风险已经得到了一定的释放。总体来看,中国对外负债是1.6万亿美元左右,其中近一半是人民币计价的债务,这部分不会受到汇率影响。受汇率影响的只是其余8000多亿美元的债务,而且去年8-9月很大一部分已经做了对冲,所以对中国整体金融体系的冲击应该不会太大。
《21世纪》:人民币贬值带来的资产回报率下降,将在多大程度上导致资金外流?
徐明棋:此轮人民币贬值对持有人民币资产的回报的影响,相对而言是温和的,加上现在国内利率下降,国内外利差在缩小,我觉得风险不是很大。现在主要是市场上有一波担忧,但实际情形无须担忧。举个例子,持有人民币资产存在银行的利息收益都比美元资产存款要高起码2%,更不要说其他的金融资产理财产品。
有一种看法认为未来人民币已经没有升值前景了,但就长期来看,中国经济增速普遍预期起码在6%以上,相比起美国只有2%-3%的增长以及欧洲大概1%-2%的增长,仍然是很高的。
新兴市场国家等待一波投机性的资金撤出以后,中长期的投资信心还是存在的,所以预计人民币不会一路急剧下滑,不会真的导致大规模资金的流出,这一点是肯定的。只要维持人民币总体稳定,应该说问题就不是很大。
莫恒勇:我们看到2015年资本外流达到8000多亿美元,量比较大,今年也可能不太乐观。分析去年资本外流,其中大概有1/3是企业用于还外债,剩下为热钱和国际贸易。今年一个好的趋势是,企业还外债的外流速度会逐渐降低,由于提前已经还掉了很大一部分,因此这部分外流会有所减少。增加的一块将是居民换汇,这方面国内比较担心如果出现大规模换汇,外管局将难以应对。但我们认为现实没有这么悲观,预计此后随着人民币贬值速度放缓,换汇潮也会相应减速。
《21世纪》:此轮人民币贬值,对出口的作用到底有多大?或者说,当前人民币的贬值,对中国经济来说,究竟利弊如何?
孙华妤:除非是一次性的、大规模的、超市场预期的贬值下来,能鼓励出口同时防止资本外流,但这样会损害中国形象,引起货币战。
总的来说,我认为,央行不会急剧的贬值或升值,而是会逐步地变动。
另外,有人认为,央行会顺应当前这种贬值趋势,顺水推舟,恰好推动中国出口。但我认为这是错误观点,百害无一利。
因为,从贸易单一部门来讲看进口出口,但中国的贸易顺差其实一大部分是加工贸易贡献的,但人民币贬值的时候,进口成本也增加,虽然出口产品价格下降,中间的毛利并不一定增加,效果一定会打折扣。
其次,对中国来讲,出口虽然一直是经济引擎,但目前对GDP增长贡献率已经不高了,为了这一点利益而损失整个大局,这是不合理的。一定从国内全局来考虑,现在经济是否需要降息降准。
再次,如果你是持续贬值,大家会预测你的贬值方向的话,会引诱资本外流。这会影响国内的资金供给。我们现在的实体经济很弱的时候,这种资本外流,对经济打击更大。
资本外流不仅仅是金融问题,也会影响实体经济。应该也被央行考虑到,并控制到。
赵扬:很小。我们对美元贬值,但美元整体上还是强势的,因此对一篮子货币其实比较稳定的。人民币有效汇率并没有贬值太多,过去两年升得还挺多的。所以现在这个情况下,人民币对美元稍微贬值一点,我觉得对出口作用不大。还有,目前中国的出口在全球出口中占比是13%,已经达到了很大的比例,很难通过货币贬值进一步扩张你的市场份额,这也是央行需要考虑的。贬值对出口的作用,我的判断是帮助非常有限。
谭雅玲:12月贸易数据表明,人民币贬值对出口的提振作用开始显现。只是我们当下干金融投机的太多,干实业外贸的太少,从而汇率对出口及经济的意义被误读误导。应该注重实体经济发展,此时人民币贬值就是积极提振经济,反之则相反。
刘利刚:我认为资本外流可能产生的金融风险的影响要远远大于贬值对出口的利好效应。对出口的刺激效应要分情况来看,人民币贬值对于一般贸易有较好的刺激作用,去年以来人民币对美元已经贬值6%,一些劳动密集型企业如纺织服装,已经得到了5-6%提升。不过对加工型出口就没有那么大的刺激作用了,因为作为加工商,人民币贬值6%,中间产品进口成本会相应地提高,如果劳动价格不变,那么价格方面不会有太大变化,就不会增强在国际上价格竞争力。
还要考虑到很大一部分的中国贸易顺差为加工贸易顺差。我们已经看到,许多新兴经济体的货币发生了大幅贬值,但并没有对贸易产生很好的推动作用,原因在于全球的需求疲软。那么是否要让人民币大幅贬值刺激出口来拉动中国经济就值得商榷了,大幅贬值反而会带来大量资本出逃,使得金融风险大幅上升,还会引起消费的萎缩,结果可谓得不偿失。
《21世纪》:港汇1月14日创下13年最大跌幅,港币兑美元最多下跌0.28%至7.781。有市场人士开始担忧,这是否会危及香港的联系汇率制度,致使港币和美元脱钩。你认为这种可能性大么?
赵扬:我认为香港放弃联系汇率制度的可能性非常非常小。但是,如果几年前来说的话,放弃的概率是零,现在这个概率可能就不为零了,但仍然很小,在5%以下。港币和美元挂钩的基础是香港是国际资本市场,是为了吸引国际投资者,主要是美元持有者来进行交易。但现在交易的股票大部分是中国的上市公司,实体在内地,他们的收益很多是以人民币来计价的。如果人民币继续兑美元贬值,而港币挂住美元,相当于人民币对港币在贬值。因此港股上市公司收益以港元来计价的话都在跌,这要么对港股造成压力,要么对港币构成压力。如果说港币不太可能脱钩的话,港股就要承受一定压力。当然,这里面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人民币走势。人民币走势如果稳住,那么港股和港币压力都小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