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参与核心报道,是要闻采编部记者必定要过的一关。按照惯常的工作程序,提前一周开会,我们最晚要在第二周的星期三上午交出稿子。这就像一个倒计时的催命符,感觉自己仿若一个只有采访本的私人侦探,肩负着隐秘的任务。有些人你永远不可能采访得到,却在外围一次次重拾关于他们的记忆碎片,然后试图去拼接、去理解,去突围事件的内核,勾勒出一幅依稀可辨的图像。
寻找采访对象既是个技术活,也是个情感活。最初开始动工时,每每只是知道事情发生了,接着就扑过去了,虽然知道要从哪些局部开始,但是能找到怎样的人聊,心里全然没底。自从参与核心报道起,围追堵截都要用上的时候,就开始怀疑自己的脸皮是不是太厚了,还是说应该更厚些。
没记错的话,关于《少男少女衣烦恼》报道的调查问卷,就改动了四次,领导说:“问卷内容设定的角度不对,孩子会关注服装的价格吗?”我发现自己必须重新理解调查者的心理、他们的想法、他们的需求等等。
调查的过程也是费了番工夫,采访对象有时候会拒绝,先是联系学校被拒绝,接着开始想到附近的学校门口围追堵截再次被拒绝,于是情感上开始与自己一次次地纠缠:“因为我是记者才这么掘地三尺去找人的,如果对方就是不愿意,我这么强迫人,到底是这个职业赋予的权力,还是我为了完成写稿任务的一己私心呢?这种不休不止的精神,用在工作中或许是可爱的吧,用在生活中恐怕要众叛亲离了。”幸好有从事教育工作的好朋友相助,调查顺利完成。
中国当下有太多复杂事件,精彩程度远超过中国电影电视编剧的水准。它们是一枚枚“多味果”,社会万象尽在其中。在过去30多年来,城市化的人口大流动之后,全社会价值观才开始急速地扩展、交叠、颠覆、重塑,一个人或某种立场上从来没有考虑过的卑微理由,会是其他人无法逾越的坎。每个人都身在若干张网编织的坐标中,你成为这个点,在时空图表上有多个精细的刻度与之对应。上升至一个国家和若干种体制的建设,每一个经络都连接着大动脉。你看到的只是一个切片,很大程度上记者试图向你展现出的是不加修饰的整体。而这种整体到了一个更大空间里,又变成了局部。
不得不说,我也曾面对一堆材料,陷入一片迷茫,一直纠结到凌晨一两点,突然发现报道的策划人也在挂Q当中,他的一句话让我不再慌张:“恭喜你进入纠结阶段!”于是在最沉的夜里,我开始气定神闲地写了,只是忠实地写下我对报道对象的观察、理解等等,尽量呈现一个真实的本相。
2010年不管怎么折腾,其实我都是幸运的,反观自己的工作,觉得很幸福。一个记者,生而有幸在中国变化最剧烈的一个时代。不谦虚地说,每一点记录,都在为这个时代,找一点点能解释它的答案吧。